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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最后出家了helliphe

八月,该是桂花香作者/语默枫叶红了,花儿谢了;果子熟了,树叶黄了……梦碎了,秋天的凉意越来越浓。风来了,带着冷冷的冷漠。八月十五之后我们这地方冷不丁下了一场提前到来的雪,我就是随着这场扬扬洒洒但又不合时宜的雪来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到来多余而又让人心疼。降临在这个贫苦人家的婴儿弱小的简直让人不好多看,又是那么丑陋,生下来还没有哭声,并且是个女的。接生婆倒提着她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还是没有哭,软软的,浑身发紫。再拍,还是没有哭声,只好说“死了。”那年月,死孩子太平常了,既然死了就捣炕洞里吧,至少还能为她娘烧顿热炕。接生婆用草糊乱的裹了这个小猫儿一般大的婴儿,抱着她就来到了屋外的炕洞前,她将软软的婴儿放进了炕洞,然后用推扒子将她往里推进去,可是,等她抽出推扒,婴儿就随着骨碌碌滚出炕洞,如此三番,接生婆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老三家的生了吗?是个女的?还就没气?”喊着进大门的就是我奶奶。她一眼就看到了接生婆手里的推扒儿和她脸上鬼鬼的惶恐的神色,也看到了炕洞口沾满灰的婴儿,她拐着小脚紧走几步:“哎呀她婶子,我来。”走过来的小脚女人把嘴上的旱烟锅子取下来磕磕烟灰,塞进烟袋,接过接生婆手里的推耙子,弯着腰在炕洞里扒个窝儿,一下子就把孩儿推了进去。她直起腰,拿过塞炕洞的草包打算塞住炕洞。她刚把草包凑近炕洞口,“啊”的一声婴儿的哭从炕洞里传来......我带着点点烫伤,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再次的轮回?未来......冬天来了,世界一片空濛清新。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纯白闪亮,冰窟窿里传来流水欢快地歌声,哗啦啦......哗啦啦......小娃娃和我玩耍啦......冰面象镜子一样平滑和光洁,娃娃们坐着用木棒和板子钉制的冰车快速的在冰面上滑行。流水声,摔跤声,喊声,叫声,哭声还有笑声,有时也有冰裂声加杂着小儿的惊呼声!冰河上充满了快乐和诱惑......岸边,长青肩挑着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的两只大木桶,手里拉着他瘦弱的刚会拐达着走路的小妹妹。静静的望着玩耍的小娃儿们,眼里满是渴望和羡慕。这一切对他来说既是这样的临近,却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小妹妹摇晃着他的手,指着河面高兴的直跺脚,结果站不稳,一屁股坐地上,哭了。长青放下水桶,将小妹妹抱起来:“小小乖,小小不哭。哥带小小去溜滑滑。”边哄着边走了过去。“哎,长青,给你坐我的冰车,抱着小小滑吧。”和长青一般大的章章滑到他跟前,站起身把手里的“握子”递给长青。“不用了,我就哄哄小小,还要挑水呢。”“没事,你带着小小滑一会儿,我去帮你舀水。”“嘿嘿,那就谢谢了。”没有谁的童年不喜欢冬天河面上的欢乐。长青和小小也一样。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快乐起来很快的忘记一切。长青抱着在他怀里高兴得啊哦乱叫的小小,在冰面上开心的滑着。这是他梦想了很久的快乐,自从妈妈被爸爸打断胳膊赶出家门,山里的舅舅接走了妈妈之后,长青已经有五年没有滑过冰了。那年,他八岁,爸爸取来了一个比娘亲年轻也比娘亲漂亮的女人。新来的女人见不得长青有笑容,八岁的孩子,小也不小,大也不大,该懂的会懂,不该懂的,懵懵懂懂也懂,他尽量的讨好后妈,家里的家务活几乎被他这个小孩子包了,挑水,割草,劈柴,喂猪,刷锅,放羊……自从一年前后妈领来了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细脖子支不住大脑袋的小娃娃之后,长青才知道,还有人比他更可怜。后妈领来小小的时候,说是她妹妹家的,刚生下来就没活,后来捣了炕洞被烧活了。活了就活了,也只是一条命,就养着。但总是病病怏怏的,怕是活不长,就送给她了。反正她也没生过孩子,养活了以后老了有个依靠,养不活死了也就算了。刚看到小小的时候,长青真有点不敢去抱。只是看到小小毛茸茸的黑眼睛那么无精打彩,因为心疼,他才大着胆子走过去抱她,从那一刻起,这个小妹妹就是长青一生的牵挂了。一年多来,长青只要有空,只要可以带着小小,就算干活,他也会把小小带在身边,虽然很累,长青对这个小妹妹可是十分的呵护,这也许就是一种命运的相惜吧。“长青!长青.....你个挨刀的货,叫你担水,你尽然跑到河湾来溜冰!”一个看上去很光鲜的女人,朝着河边急急的走来,手里拿着一截劈柴。“坏了,长青的后妈来了!这下长青又要挨打了。”河面上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长青赶忙离了冰车儿抱着小小走向水桶。“叫你溜冰!叫你溜冰······”长青的后妈挥着劈柴边骂边朝着长青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打。吓得胆小的孩子只往大孩子后面躲。章章算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了,赶紧的跑过去拉住长青的妈:“婶子,别打了。长青就耍了一会会儿。”“哼!一会会儿也不行!”吓傻的小小紧紧搂着长青的脖子,把脸藏在长青的脖子里。长青把小小抱到左边,担起章章替他舀满的两桶水,艰难的往家走去。泪在眼眶里转着,但他始终没有让它掉下来。走了没多远,长青实在走不动了,他便停下来,把小小放到地上,准备换个肩膀。后面跟来的后妈一把抓过小小抱起来头前走了。小小泪汪汪的瞅着挑着水桶的哥哥,细小的手指,一直咬在嘴里。后来,长大的我常常在想,当年,如果我能,一定替哥哥担着那挑水。回到家,妈妈把小小推在炕上,小小快快的爬到窗户前,她看到妈妈拿着扫院的大扫把,追进厨房,哥哥被揪着耳朵拽到了院子里。接着是一阵劈劈砰砰的乱揍。小小吓的捂住了眼睛哇哇大哭。长青咬着嘴唇,眼泪刷刷的。他不敢哭出声,不然会打的更狠。打累的后妈指着长青,让他脱掉身上的棉衣棉裤,还有棉鞋。这是长青在山里舅舅家的妈妈从牙缝里给儿子省出来的。长青紧紧的抱住自己,任后妈对他劈头盖脸的打。长青的倔强激怒了后妈,她扔了扫把连撕带扯的扒掉了长青的棉衣,可怜的长青上身只剩一件破烂的烂旧制服,把棉衣扔在地上,她一伸手又扯开了长青系着棉裤的布带子,长青死命的拽住裤的腰,怕裤子在瞬间掉落。后妈转身找来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在长青的手上“叫你不脱!叫你拽着!叫你不脱……”棍子打在手上钻心的疼,长青一松手,裤掉了。棍子落在裸露的大腿和屁股上,留下一道道血印。长青咬着下嘴唇,眼泪双股子的淌。后妈不解气,又一把推倒了长青,把长青脚上的两只黑条绒的棉鞋扥下来。她扔了棍子,胡乱的抱起还留着长青体温的鞋子和棉衣裤,嘴里不停的咒骂着长青,走到厅房的炕洞跟前,把怀里的东西捣进了炕眼,火柴的光亮瞬间点燃了带着体温的衣物,一个母亲的心血在另一个女人的手里化成了灰烬。冰天雪地的时刻,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光着屁股光着脚站在雪地上,看着这个叫了五年“妈妈”的女人,把娘亲给他过冬的衣服捣进了炕洞,那一刻,心就像河湾里的冰一样寒凉。后妈烧了衣服鞋子还不解气,又逼着长青去挑水。长青光着脑袋,穿上大大的一件破单衣,大大的衣服稍微长一点,勉强遮得住少年的私羞。找到两只前洞洞后窟窿的烂秋鞋,挑起两只大木桶,踩着冬日的坚硬和冰冷,走出大门。出了门,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爬在窗户上哭泣的小小,嘴角动了动,啥也没说出来就转身担着担子走了。哥哥就这样从小小的眼里消失了。那天有冬天晒不化冰雪的太阳,虽然亮晃晃的,但是没一丝丝的温暖......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象哥哥那样抱着小小在晶莹透亮的渭河滩上溜过冰。随着年关的到来,没有了哥哥的小小,学会了自己稳稳的走路。那夜,大人们忙着年里的事情,没有谁注意这个小人儿在这样的夜晚会干什么。小小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炕角,等待着客人离去,她还不能睡,她唯一的活没有做完......睡觉之前把尿盆从茅房拿进屋。因为那些年月,人口比较稀少,靠近山的地方时常有狼出没,所以夜晚人们起夜都是不出去的,睡觉之前拿夜壶就是家里小娃娃的活。而且大人说了,如果有客人,要等客人走了才能拿进屋。小小已是困得不行了,但是来家的客人还没有走的意思。小小只好下了地,她从茅房拿出尿盆就坐在廊檐台台下,看着北方空濛冷清又布满星星的天空,等着客人离开她拿了尿盆回屋睡觉。厅房的台阶比较高,尕娃娃坐在台台下面,几乎看不见。小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夜已经深了,大人们忙活完了准备睡觉,这才发现不见了小小。人们急了,害怕尕娃被狼叼走了。来顺寻思着,这还过个啥年呢。自打前阵子出门回来不见了儿子长青,来顺大病了一场。他有心把这女人休了,又经不住女人哭天抹泪的求饶和寻死觅活的折腾,来顺本来就是爱这个女人的,长青没的已经没了,日子还得过。自此来顺把对长青的那份情就落在了小小身上,更是格外的疼爱小小。以前总是怕婆娘的来顺因为儿子的失去,倒是增长了不少男人的硬气,在娃娃身上,会为婆娘打骂小小和婆娘干架。虽然不是他的骨血,小小已经是来顺生命里再不能缺失的那个孩子。这会儿不见了小小,来顺急了,拿着手电筒扛起铁锹就要出门。“哎,哎,你干啥去?大门顶着呢,也没听见庄里的狗咬。小小根本不会出去,狼还能跑屋里来把娃娃抬了去!快,再四处找找”。来顺一想婆娘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柴房里,厨房里,案板下,草垛里各处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女人忽然的想起了什么,她要过手电筒来到厕所,一看尿盆不在,便打着手电顺着台阶找过来,在门口的台阶下,小小手里拿着盆子睡的正香呢。虽然虚惊一场,大人们还是很担心,自达这件事以后,小小就被取消了晚上取尿盆的资格,小小独自郁闷了好几天,也没人搭理她。大年三十这天,小小穿上了一身红底子白碎花的条绒裤褂,还有一双系带子的方口红布鞋。从五大大家接过来的八十四岁的老奶奶,还给小小头上扎起了鸡毛毽的朝天辫儿。小小只是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因为大人的快乐她不懂,她的寂寞大人也不明白。在大人心里,小孩子只要有糖吃,有新衣服穿,就应该是最高兴的事了,小孩子不会有什么思想和问题的。可是小小不是的,摸着身上的新衣服,心底里突然就有了一层说不上的关于孩子的心酸,隐约的她似乎看到了光着头,穿着大大的破衫子,拖拉着烂秋鞋,挑着水桶走出大门的哥哥......在大人们忙着贴对联,接先人的时候,小小捏着奶奶从肚兜里摸给她的暖得有些软的糖块儿,乘空儿溜出了大门。腊月三十的天气很冷,虽然有太阳亮晃晃的照着,小小嘴里念叨着奶奶教给她的”月亮月亮亮光光,打发嫂子洗衣裳,洗哈地衣裳冰冰个,打发哥哥出门起。去的会儿骑的马,来的会儿坐的轿(qiao)大门洞(tong)里放鞭炮,你看热闹不热闹。”嘴里念着,脚下一刺一滑的走着。腊月时节,俗话说”太阳照,冻出尿”。屋外的山坡和田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路两边也是厚厚的积雪,只有中间人踩踏过的地方,显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灰溜溜的羊肠路。小小顺着这条路攥紧糖块儿,连摔带爬的只管往前走。小小家就住在村的最边儿上,也是靠河湾最近的。出了大门不需拐弯就是以前哥哥常领她去担水的地方。小小走着走着,那鼻涕就管不住的往下流,小小就用袖子一个劲的擦,擦着擦着小小就大声的哭了起来,小孩子被冻哭了。正在小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奶奶找来了。奶奶弯腰抱起小小,把小小冻的红红冰冷的小脸贴在自己脸上,又赶紧的解开衣扣把快要冻僵的小小揣起来。“唉!你这瓜女子,胡跑啥呢。”小小从奶奶的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味道,她不哭了。在奶奶的胳肢窝里暖了一会儿,她抽出手,把没有糖纸的糖块儿放到嘴边舔了一下然后喂进了奶奶没牙的嘴里。寒冬腊月的大年三十,八十多岁的小脚老奶奶在冰天雪地的路上怀抱着穿着新衣的小小,嘴里含着甜甜的糖块儿.......心里却是满满的酸楚,唉......这丫儿和我那苦命的孙子一样,叫人心疼啊......小小回到家里,要不是年三十,要不是有大大和奶奶在,怕是那小屁股上又会留下带着血点点的笤帚印子。不过,这次是没有挨打,但是,妈妈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说了以后不准走出大门口,而且.....小小牢牢的记住了,妈妈虽然没有打她,但是,比划在腿上的大切刀一闪一闪的寒光,就足以让她感到切骨的疼痛。小小半夜的时候突然就说起了胡话,而且乱踢乱蹬的。家里人以为沾了邪气,来顺赶紧的在祖宗牌位前烧香祷告,奶奶拿着净水碗、三根红筷子和菜刀在小小的身上绕来绕去的,奶奶的嘴里还说些”近来的,远去的,顺路走着路过的,拿上盘缠赶紧退了……”接着吸口净水碗,”噗”的吹向小小的浑身。又拿切刀作砍剁的样子,在小小四面比划一番,再点着一张纸票票,绕达绕达抛向空中,再撮一撮麦麸甩手撒开,然后拿起红筷子,沾上水,望空到处撩哈,把筷子一根担在碗上,另两根筷子加着那根筷子站在碗里。过会儿再把碗端出大门把水泼了,把碗筷扣在门仡佬里,不能拿进来。不许回头,背身子关了大门顶好,回屋。这样才算大功告成,表示近来的远去的,打马路过的,不管哪路神仙毛鬼,都已拿了钱粮走了。折腾了半宿,小小总算安静下来睡着了。初一天不亮,各种炮仗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加上狗叫声,鸡鸣声,新的一年又到了。大人们都忙着上早香,放开门炮,给先人供献饭,谁也没有记得昨夜的小小出的状况。临近大家忙完了坐在炕上吃饭的时候,奶奶才去叫小小起床。奶奶没到炕跟前就喊上了,叫了几声也没见小小有动弹的意思。“唉,这瓜蛋子.....”.奶奶来到炕边,伸手摸摸小小的额头,这一摸差点把老太太吓晕过去:“我的天啊,这孩子怕是烧坏了......”。那时候从老人们传下来一句顺口溜“感冒发烧,阿斯匹林两包,治不了病,要不了命。”来顺赶紧的给小小灌了两片阿斯匹林,然后找来了大队的赤脚医生候先生。这候先生可是家传手艺,祖上几代都是远近有名的郎中,不是随便只会治个伤风感冒的“蒙古”大夫。候先生问了一下情况,听来顺说给小小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就把他说了一顿:“胡整啊你,这么大点小孩儿吃两片,你想害死她啊。”候先生在小小的上嘴唇中间扎了一根细细的小针,还揉揉小小的肚子。不一会儿小小醒了,又吐出了一些东西。候先生取了一点细面面药给小小喝了。又详细的检查了一下,他说小小可能得了急性脑膜炎,医院,迟了怕是就耽搁了。天空突然的下起了鹅毛大雪,来顺骑上他的永久自行车,后面坐着连弟,连弟紧紧的抱着用大大的塑料袋裹着的昏迷不醒的小小,在风雪交加的大年初一,直奔县城而去。来顺家距离县城不是很远,就十来里的路程,也没山没沟,虽然是泥土路坑坑洼洼的不平坦,骑上双梁的永久牌自行车,还是个把小时就到了。只是半路上雪把路埋住了,不小心骑到了路边的尕水渠里翻了。好在就近有家磨房,虽然河结了冰,磨轮上挂着无数的长短不一的冰棒棒,磨千井里也有厚厚的冰层,但是流动的水是不会冻实的。加上磨户家时常打冰,冬天的磨房照常有面就磨。看磨的人晚上总是把炕捣得烙烙儿个,睡在磨房里,以防远处赶早的人来找不到看磨的。虽然今个大年初一,看磨人因为是个光棍,无处可去,磨里还是有人。来顺拉起婆娘和抱着的娃。扶起自行车来到磨里。看磨人赶紧的把炕上的烂长往炕节哈推推,连弟把小小放炕上改开已经散了的被子。小小的脸红彤彤的,就像蛋了胭脂。用手摸摸额头,烫。娃娃闭着眼睛,呼吸很急促。磨户家热情的端油饼准备熬茶,来顺苦笑着说:”老哥,不了,不了。娃娃病成这么个,哪还有闲功夫喝茶呢。我们得赶紧上县啊。””就是,就是。看娃要紧。包好赶紧走,赶紧走。”来顺又带上婆娘,沟子夹紧的蹬着车子在积雪覆盖的路上拼命的朝县里赶去。来到县城,因为是过年,街面上显得有些冷清。医院看病,医院的来顺两口子还有些害怕,医院在哪里呢。再说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得给人家亲娘说说,虽然说送给咱了,好好活着啥事都没。万一有个闪失,还是不好交代的。两口子商量了哈,抱着小小先到妹妹家。一来街(gai)医院,二来娃娃病的厉害,也该让娃的亲娘老子知道。连弟的妹妹家在县城边边上,站在房后面就能望见县城的桥。妹夫在国营农场当工人,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自从把小小送给了连弟。姊妹之间就很少走动。突然的见到姐姐大年初一两口子抱着娃娃来,带弟有些不太高兴。“姐,姐夫,你们怎么今天来了?还带着她?不是说过不要带她来我家吗?”“我们也不愿意来,大过年的,你以为我给你拜年啊!孩子得了急性脑膜炎,得赶紧住院。我们要是有办法才懒得来你家呢。””掀开让我看看。尽胡说呢,好好的娃娃啥脑膜炎。”被子里的小小露着两个尕酒窝的红脸,正高兴的笑呢,还挣扎着想取出两只手。”哎……好了!好了!别是候先生看错了吧?”连弟瞪着男人说。“啥狗屁先生,娃娃大概只是感冒了,喂几片阿司匹林加个止疼片,土霉素啥的就好了。大过年的胡折腾啥呢。脑膜炎阿达务门多呢,偏就给她得上了。既然来了,过年着呢么,就吃了饭再回去吧。姐你自己去橱房热点菜,吃了赶紧把她引着去,以后少带她来我们哈。”连弟有些生气了:”合着这娃不是你亲生的,就是炕眼里滚出来的!不吃你家饭了,我们走。”连弟把娃娃放到炕边打算重新裹一下被子,一看孩子又闭着眼睛,脸象黄纸一样,再摸摸,烫。“不好了。娃娃又迷了!”带弟这才丢下手里的抹布赶来摸摸额头:“哎吆,真的这么烧啊,怕真是脑膜炎,赶紧走,上医院”。医院在县城的东北方,比较偏,没来过的人还真不好找。多亏带弟是城边边上人,认识的人也多,住院办的很顺也快。小小得的真是急性脑膜炎,幸亏送来的急时,大夫说再晚来十几分钟,这娃也就没有救了。六七十年代啊,青霉素是紧缺药品,要不是带弟的男人当兵时的战友帮忙搞来了药品,可怜的娃娃可能就报销给急性脑膜炎了。小小昏迷了七天,医院。小小住的这个病房里连小小有三个小孩子,一个比小小大两岁,比小小早进来几天,在小小进来的第三天下午死了。还有一个和小小同岁,和小小同一天住进来的,小小出院的时候那娃还没好,听大夫说,好了也是傻子,脑子烧坏了。小小算是幸运的,因为搞到了青霉素,医院出来了。除了落下个时常头疼的毛病,出院了的小小舌头上黑黑的一层,屁股蛋子因为打针,布满了麻麻的针眼眼,就像是雨打沙滩留下的万点坑。屁股硬的象石头,坐都没法坐,回到家老奶奶每天用热毛巾敷了半个月。小小记得,老奶奶给队上拣种子的时候,奶奶端着簸箕簸麦籽,小小趴在老奶奶的膝盖上耍子。太阳温和的每天看着这个头大脖子细的尕女子,慢慢的爬着玩,慢慢的能跪,再慢慢的能站起,慢慢的又能走会跑,太阳也因此更加的快乐,更加的亮堂起来。日子就在这种忙碌和愁肠百转的折磨下一天天过着。春的气息越来越近了。眼看着淡淡的翠绿覆盖了山川原野,鸟雀的鸣叫显的格外嘹亮清脆,牛羊的圈里也传出了久围之后的骚动。鸡也扑闪着翅膀走向屋外,去寻找早春的嫩芽,狗狗撒着欢儿在满村庄浪荡......春天带来了万物欣欣向荣的景象。春天就像这首诗我在黄土地的苍凉里等你等你温柔的风撩拨我的身体,唤醒我一冬的沉寂。我在黄土地的干渴里等你,等你温润的雨滴滋养我瘦弱的孩子,给它们成长的天堂。我在黄土地的山里等你,等你灵动的画笔绘出绿意盎然,让大山披上青翠的浓妆。我在黄土地的河湾里等你,等你的丝带缠绵我冰封的河床,任清澈的流水哗啦啦奔向远方。我在黄土地的大川里等你,等你曼妙的长袖挥舞,送我满园春光。我在黄土地的家门前等你,等你的脚步款款的走来,温暖我想你的凄凉!春天,你来了!你带着希望和梦想,来到了我的黄土地上,我的黄土地啊,不再寂寞不再孤独,不会再惆怅,春天里耕耘,春天里播种,我的黄土地,要在春天里复活成长!春天,春天来到了黄土地上!俗话说过了一年长了一岁,躲过一难有福相随。小小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过罢年,来顺和五弟商量了,老奶奶就在来顺家过着,要是老奶奶不想过了,老五再接她回去。对小小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失去了哥哥的肩膀,奶奶的膝盖就是她爬着最踏实的依靠。来顺不再打算出远门了,老妈妈留在了家里,小小又多病,还有就是自己也上了岁数。这样一来,小小可算跌到了福窝里,起码不再挨妈妈的笤帚疙瘩,当她的出气筒。草长萤飞,天气慢慢热了。到了赶集的时日,来顺买来了两只山羊。羊妈妈带着羊娃娃,羊妈妈身上好漂亮,白色,黑色和粽红色互杂在一起,看上去是非常的迷人可爱,脖子下面的肉铃铛一个白色,一个粽红,只要它扭扭脖子,两只肉铃铛摆来摆去,十分的好看。羊娃娃一身的雪白,娇弱温顺得让看到它的人都想抱抱它。自达有了两只羊羊,小小的日子更是好的很了。早起的太阳暖暖的照在了小小的脸上,奶奶粗糙的大手伸进被窝咯吱着不愿意睁眼的小小:“小鸟小鸟快起来,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小小欢笑着抱住奶奶的手。奶奶拿过衣服给小小穿好。一股膻膻的味道加着芫荽的香味飘进了小小的鼻子:“奶奶,啥味道这么好闻!”“呵呵,小毛丫头鼻子还怪管用的。快穿上鞋子到厨房和你大大喝茶去。”小小跑进厨房,那个味道更浓了。她唏唏鼻子,“大大,啥东西这么好闻啊?”“来来来,到这达来。”大大坐在炕边上,火盆里柴火正旺,黑黑的茶罐里冒着气,茶叶在水里欢快的翻腾着唱出咕嘟咕嘟的歌声。三个下大上细的泥棒棒分别站在一个大铁圆盘里,铁盘子下边是个烂脸盆。这就是农家最常见的火盆。火盆的顶端架着一把古老的铜壶,壶里的水未开。小小走近炕沿,大大不用下炕,一弯腰伸手卡住小小的胳肢窝把她提到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碟子刚烙熟的薄饼子,还有两只蓝色的瓷花碗,碗里是冒着气的奶子,奶上面浮着黄黄的蛋花和绿绿的芫荽,丝丝缕缕的热气带着浓浓的味道向四处弥漫。小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自从离开炕洞的那时起,吃过最多的也就是各种面糊和洋芋。每当看到别人抱在怀里的娃娃叼在奶头上吸吮的样子,她就会莫名的有种渴望和冲动。她知道吃奶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奶水是啥味道。小小呆呆的看着冒气的碗,口水忍不住就流下来。“你看这瓜女子,不赶紧趁热喝,快快快,涎水掉脚面小心砸个坑坑儿。”小小坐下来,把嘴凑近碗边,小心的吸了一点点,不烫,她又吸了一点点,抬起头,舔舔上嘴唇沾上的奶沫沫子,冲着看着她的大大,奶奶,还有妈妈,露出了她带着泪水的笑容。三岁多的孩子,有的时候也懂事儿。从此刻起,小小才知道,世上最好的味道的就是奶的味道,不知道妈妈的奶是不是比羊妈妈的奶更香……往后的日子,早晨小小跟着大人早早就起来了,没再懒在被窝里让奶奶叫。清晨的阳光带走了夜晚的露珠,小小就拍着羊奶喝饱的小肚子,拿上大大为她专门做的小鞭子,跟着大大去放羊了。来到草多的地方,大大放开羊绳让羊儿慢慢的边走边吃,从怀里掏出水烟袋,如醉如痴的呼呼噜噜的就吸一会儿。小小像个尕蝴蝶,在这里闻闻,在哪里嗅嗅,折些花花,有时也会扯一把青草去喂小羊,顺便把小羊抱在怀里,然后被挣扎的小羊掀个屁股蹲儿,爬起来继续她的重复。草越来越茂,预示着夏天到了,青壮年劳力都忙了起来,没时间顾及家里放羊、喂猪、割草等这些尕活儿,屋里的老人,小孩儿便义不容辞的担起了这个担子。放羊的事交给了奶奶和小小。奶奶是尕脚,俗称三寸金莲,走不动也走不远。羊站住她拽不走,羊跑起来她也追不上。羊不走了,小小就在羊屁股蛋儿双手使劲的推。羊跑快了就和奶奶两个拽着羊绳跟着羊跑。一个尕脚的八十多岁老太太,一个三四岁的丫头子,两只四条腿的羊,这日子......没过几天,放羊的时候奶奶摔了一跤,虽然摔的不厉害,但大大还是不再放心让老奶奶去放羊了。大大每天早早儿起来,领上小小把羊拴到坟地里,给大羊绊个长长的绳子让它们自己待在坟地里吃草,大大再去忙庄稼地里的活儿,小小已经很懂事了,每天跟着大大把羊羊拴在坟滩里,自己就乖乖的回家了。中午热了,奶奶就和小小到坟地里把羊放开,羊热了也渴了,不用管自子就丢丢丢的跑回家。奶奶和小小也会乐颠颠的折些花儿回去。转眼就到了秋雨绵绵无绝期的季节。羊和小小已经混得很熟,小羊也长大了。小小管大羊叫花花,小羊叫雪儿。庄稼都收进了仓,该犁的地犁过了,剩在地里的只是一些冬菜,不怕雨多,不怕霜杀。在这样的时候,庄稼人是最消停最自在的时候。小媳妇们就像歌儿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乘着农闲,去转娘家了。大婶大妈们则忙着给一家老小纳鞋底做鞋子。男人们喂饱了自己和家里的猪啊狗啊鸡啊牛的,就开始串门儿打牌,下象棋,或者喝酒。大婶大妈们有的也就凑个热闹,来顺在村里干农活是能手,打牌下象棋高手,就是不喝酒。常言说啊,好酒的不进茶坊,挨拳的不挨巴掌。所以这一到下雨天,小小家就比过年还热闹。打牌的下棋的,串门的,挤的是屋里人挨人。炕上坐着一帮婶子大妈们,纳鞋底的,拧麻绳的,说笑声,拧车的吱纽声加在一起,好像个尕剧院。好开玩笑的大婶儿还教会了小小“大海航行靠舵手,娃娃睡觉靠太阳”的歌谣,让小小很是哼唱了好几年,后来才知道。不是娃娃睡觉靠太阳,而是万物生长靠太阳。屋子里人太多,加上男人们的抽烟,整个就是乌烟瘴气。小小是个比较安静的娃娃,每到这时,她就溜下炕去找奶奶,奶奶没事干的时候,总会坐在柴房里的柴堆上,散开她的裹脚布割脚上的疔痂。爬在奶奶的腿上,闻着奶奶淡淡的脚臭,一边和奶奶聊天,一边看奶奶鼓捣她的小脚。“奶奶,你给我教那个李秀才的儿歌吧。我还不太记全呢。”“那个太长了我娃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奶奶教你一个短些的吧。”“那也成呢。奶奶就给蛋蛋多教几个。””只要我的蛋蛋爱学,奶奶给蛋蛋多多个教些。看我尕蛋蛋心疼着。”这时候奶奶总会轻轻的刮一下小小的塌塌鼻子,露着满嘴的豁豁牙笑得脸就像剥了皮儿的核桃仁,小小一咕噜爬起来,贴到奶奶的后背上,小脸儿偎依着奶奶雪一样的白发,奶奶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给小小教童谣:“铺麦草盖豆草,豆草底哈生虼蚤,生哈的虼蚤很不大,案板底哈将卧哈,蹦地哈就跳了,一直跳到大堂上,要吃老爷的大婆娘。蹦地哈可跳了,一跳跳到风豆崖,风豆崖的娃娃会背柴......””古今古,古今湾里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但咬坏蛋的沟子门。”摇着说着,小小瞌睡来了,奶奶把小小从背上拉到怀里,搂着小小,重复说唱着那个古老的童谣:”嗷呀吗嗷,嗷娃娃,娃娃睡,睡觉觉,睡着醒来了要馍馍,馍馍来?猫抬了,猫儿来?上墙了,墙来?猪毁了。猪来?大哥哥杀着吃成肉肉了。大哥哥来?油包子吃着涨死了。埋着阿达了?埋着十字路上了。”发着柴草的霉味和奶奶的脚臭味儿的柴房里,留下了对小小来说就是无比快乐的童年的记忆。秋末冬初的时候,奶奶得了感冒,加上年龄大了,也就说找个借口驾鹤西去了。奶奶的离去对小小来说打击难以承受,小小突然就不会说话不会笑了。要么坐在冷冷清清的柴房里发呆,要么就爬到奶奶曾经睡觉的炕上一趴就一天。就连过年的鞭炮声,也没能吵醒小小恍惚的神情。小小的这个冬天就这么死气沉沉的过了。日子一晃冬去春来。蜘蛛儿开始到处结网了,小小不再到柴房里发愣,她迷上了站在大门后看蜘蛛儿拉网。早起给地里担粪的人天不亮就上工了。留下小小被锁在屋里。小小睡醒来一个人好无聊,奶奶走了,羊也卖了。她胡乱的穿了衣服,和往常一样又到大门后看蜘蛛。今天有好几个蜘蛛,长得还不一样,有个长腿的蜘蛛,有个短腿的扁扁的蜘蛛,还有个蜘蛛身上背着好些尕尕地尕蛛蛛,小小就想到了奶奶的背和背上的她。一个蜘蛛的网上网住了一只狗头蜂儿,蜂儿在拼命的挣扎,蜘蛛在忙忙的收拾。小小看呆了。也许太转注,大人回来开锁她都没有听到,来顺从外边一推门,一下把小小碰倒了,头上碰了一个大疙瘩。小小“哇”的一声就哭了。来顺进门扔下肩上的挑粪担,赶紧的抱起小小“尕尕,把我的尕尕碰疼了。你咋不躲过呢,听见我开门你就站远嘛,大大有不知道你在门后面。你不在被窝里暖着,这么早起来干啥嘛。”来顺哄着小小来到厅房坐到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疙瘩冰糖塞进小小的嘴里,小小不哭了。冰糖有点大,小小的嘴闭不住,涎水和着冰糖从尕嘴嘴里淌了出来,小小只好把糖拿出来塞进大大的嘴里。然后一边抽泣一边摸着额头上的包。“这达疼。”来顺一愣,接着冲小小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呀呀!我蛋蛋说话了!嘿嘿,这疙瘩没白碰嘛。”说完用满嘴的胡茬子扎小小还挂着泪珠的脸。小小也咯咯的笑起来,伸手推开了大大的大嘴,来顺把冰糖砸碎喂给小小,小小没有再哭。播种的季节快快的过去了。万物在太阳的照耀下茁壮成长。夏季到来,雷雨暴风很是恼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眼看着麦子变了色,收获的日子不远了,不料一场冰雹把麦子全部打在地里。秋后没啥收成,家家口粮不够吃。冬天还没到,人都闲的冒泡,村里有人就拾掇着去陕西背苞谷。来顺年轻时长跑外面,出过远门,坐过火车见过大世面,于是大家就要他带着大伙去。那年头,庄稼人哪有钱买票坐火车呀,背粮去都是偷偷的扒货车,拉煤的敞车,拉油的板车.......等等,见什么扒什么,有时候运气好了还能扒上客车,要是不被查到就是万幸,一旦被查到,挨打不说,还得搜身,没收身上值钱的东西,实在没有,打一顿就近赶下车。就算被赶下去,还得接着再扒,直到到达目的地才算完。有时候为了过铁道赶车,就从停的火车底下钻过去,很危险的。就是这样的艰难,为了一家老小活下去,,家里稍有劳力的还是都要出门去背粮。有的去武威要饭,回来的时候还能带回来几个可以打破头的干干的白面馒头。馋死了那些家里没有人出去背粮或要饭的人,于是有人就想到了换亲。用自家的女娃换粮食。一来女娃找个吃饱饭的地方,二来也救了一家人的命。一时间村里背粮的,说媒的,走的走来的来,十三岁以上的女娃基本在那会儿换光了。来顺就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撇下小小母女走了。一起出去的人,回来说,他们回来的时候上了一辆货车,那趟货车在他们要下车的陇西车站不停,大伙趁货车路过车站稍微慢下来的时候就跳车。来顺背的粮袋子重了点,跳下来时被车挂了一下,摔到铁轨上被货车碾断了腿,在挣扎的翻滚中又被车上的东西挂住,拖了好十几米,脑袋磨成了半个,身子血肉模糊,不忍看视。可怜的来顺,连口薄皮棺材都没背上,一张烂席也没混上,就那么被草草的挖了个坑软填了.....铁路上适当的给了一点赔偿,还被几个自家的兄弟伙同队长偷偷的分了去,等到了连弟手里,就拿到了一百多块钱。连弟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小小的妈疯了。小小的世界里天塌地陷。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小的亲妈带弟要领小小回去。妈妈疯是疯了,看到小小要被领走,紧紧的抱住小小不放,五岁的小小摸着妈妈的脸“妈妈我哪也不去,小小给妈妈做饭,梳头。”小小的亲妈就一声没吭,转身走了,以后再没有来过。从此小小真的长大了。早起,小小提上小瓦罐去河边提水,碰到挑水的章章,章章啥也不说,接过小小的瓦罐把水舀满,挑起自己的担,提着瓦罐来到小小家,把水倒进小小家的大缸,然后自己再去河边。中午放学回来路过小小家,章章会进去帮小小把猪食倒进猪槽。下午放学了去山坡上捡柴火,章章就拉着小小一块儿去,小小折花,章章拾柴,回家章章分一半柴火给小小家.....一个五岁的女孩,一个疯癫的妈妈,要怎样艰难的在这穷困的世间生存,往事不堪回首......后来村里来了一个外乡的货郎,不知怎么地就被村里人撮合着留在小小家,可是没几天,货郎就带着小小的疯妈不见了。村长出面叫来了小小的亲妈,把小小领了回去,小小从此离开了这个伤悲的家。对小小来说,县城边上的这个家陌生而冰冷,还不如小小和疯妈的破家。小小在这个家里尝到的不是亲情和温暖,有的只是欺辱和多余......天啊,何必生我......何必让我生还在这个世间.......常常小小会一个人窝在厨房的柴草上发呆,这个位置是她自从来到这个家以后,每天的一日三餐必需要她烧火做饭的地方。她有两个双胞胎的哥哥和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哥俩老叫小小帮忙干活,妹妹老要小小哄着玩耍。有时候顺了哥哥妹妹会哭,妹妹哭了小小会挨妈妈的皮带。有时候顺了妹妹,哥哥会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小小经常被整的鼻青脸肿。哥哥们打骂小小的时候,妈妈从来是一句话,“打,把这懒怂往死呢打......”唉,妈妈呀,感情我就是炕洞生的吗?哪天为什么还要哭呢?还要活过来呢?直接捣成热炕烧成灰,有多干净,有多好啊……小小的父亲多时候在厂里不回来,家里只是妈妈掌家,就算父亲回来,爱抚和拥抱也轮不到小小。小小比外人还外人。小小倒是很怀念那些乡下的时光,虽然孤独,但从不寂寞。而现在,她的生活一团乱麻,越过疙瘩越多。一个孩子的寂寞,这是老天的错啊......小小学会了忍受和忍耐。她象大人一样做着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无法能做的家务活,受着这个家给她的打骂和歧视。岁月带着小小的伤痛和想望在指缝间慢慢的走过,留给小小童年无限心酸的记忆。好在那时候国家大力提倡全民教育,扫盲。妈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叫小小上学了,可惜的是小小只上了三年级,因为家里实在需要帮手,小小被迫离开了学校。十五岁,小小就出嫁了。很少有闲时间被允许串门子的小小,那年秋天却意外的而且很被打扮收拾了一番,让姑姑带着去了敦煌拾棉花。就在到敦煌的第一天,住到东家的当天晚上,不知咋回事,姑姑和其它人没有和小小在一起,小小一个人被安排在了厨房里睡。半夜,东家家比她大十七岁的儿子抬开了门,钻进了小小的被窝,小小在迷迷瞪瞪中被男人睡了。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妈和姑姑们早就定好的亲事,一万块钱就把小小从山青水秀的渭水源头卖到了丝绸之路的大漠敦煌。那夜小小哭到了天亮,谁也没有责备那个钻进小小被窝的人,却都极力的劝说小小,拾掇成了这门亲事。小小默默的接受了宿命给她的又一次安排。远离了那个让她受尽磨难的地方,或许生活将会有个新的面貌。敦煌地处荒漠戈壁,四古代流放罪犯的地方之一。这里民风比较彪悍,又很重男轻女。七十年代,敦煌的旅游还没有大力开发,外来人口不是很多,敦煌的男人找媳妇不很容易,三十好几的男子,没有媳妇儿是很平常的事。有钱有势在哪都好说,没钱又没势,寻个媳妇儿真是愁煞人呢。所以就连哄带骗带拐,只要有办法弄来个女的,老的少的,黑的麻的,哑的瘸的,都有人收留。好在一旦找来媳妇,不管什么来路,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进了门的媳妇,那决不会亏待你,当你就是宝贝。既然这样,小小就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在家乡人拾罢棉花回家之前,还像模像样的大办了婚礼,十五岁的小小活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也是个可以不再被多余的人。虽然男人比她大十七岁,但还算疼她,男人还是个高中毕业生,这对小小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她开始了她没有念完的上学梦,未来的日子,一定活出自己的样子......第二年,十六岁的小小就成了妈,为敦煌人生了一个孩子,婆家的老少都高兴坏了。小小又是个安静不添乱的人,很得婆家人的喜欢。带孩子的事就由婆婆一手接办了,一来生的是四代单传的宝贝,二来小小还是个孩子,婆家人对小小还是很疼惜的。当了妈的小小在这个家里慢慢找到了温暖和乐趣。她跟着婆婆学会了打麻将,学会了串门,还学会了跳舞,小小沉醉在从没想过的快乐生活里。后来,在一个朋友家里,小小看到了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时,她似懂非懂,但还是被那优美的文字和作者对爱情的想往和舍弃的痛苦所感动得睡不着觉。她毅然放弃了串门,跳舞,打麻将,唯一的爱好成了看书,她为自己准备了本子和笔,不认识的字词就查字典,不懂的话语就问老公,好的话语,好的描写她都认真的记下来,她从文字和书里边找到了她的心灵归宿,慢慢的她把自己的所想所悟也用文字表达出来,虽然写的不是那么好,但是她在努力学习和成长。敦煌地处甘肃,青海,新疆三交界,在古丝绸之路上是一个重要的商贸之地。她有着悠久和灿烂的古老文化,有举世闻名的莫高窟壁画,神奇的月牙泉,美丽的鸣沙山,还有神秘的雅丹地貌。以农业为主,特产葡萄和棉花,出自沙漠腹地的锁阳,枸杞,罗布麻,甘草等都是名贵的中药材。来自祁连山的党河象母亲一样滋润和养育着这片沙漠戈壁的绿洲......随着知识的增长,小小爱上了敦煌。经历了许多的人,经历了许多的事,小小学会了宽容,许多的事她也学会了放下,慢慢的她的心里变得阳光了,她也使自己学会了思考。在小小嫁到敦煌的八年里,她走遍了敦煌的各个地方,就是没有走出过敦煌。于是,在她二十三岁这年,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和老公带着一双儿女,背着鼓鼓囊囊的装满敦煌特产的大包回娘家了。夏天的渭河是清澈迷人的,虽然水流不大,自鸟鼠山一路走来,承载着大禹治水留下的千古重任,沿途纳小溪汇成大河,滋养两岸勤劳的甘陕人民,在陕西境内与泾河相遇,虽然是泾渭分明,但两条河还是相依相偎的奔向黄河,最终汇入大海....站在故乡这座只有二十多年历史的平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渭河水,小小忍就有些心酸。顺着水流往下看,不远处横卧渭水的霸陵桥犹如一道彩虹横跨渭河两岸,她建于明朝洪武年间,距今已有五百多年历史,饱尝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经历了几代的重修兴建,她不改初衷,依旧傲然淡定,看水涨水落,观人间百态。小小长叹一声转过身,朝阳初升,万丈光芒,给那若隐若现的太白山度上了一层金闪闪的外衣,覆盖山顶的积雪此时也是金灿灿分外夺目。啊,葱茏苍翠的太白山,当年仙人的停留,留给后辈人多少的向往和遐思,修炼真的可以看破红尘,脱胎换骨,得道成仙吗?不求彺升极乐天,只求今生好做人。“妈妈,姥姥家有多远?也没人来接咱们。是要走着去吗?”正当小小脚落在家乡的土地上感慨万千的时候,五岁的女儿打断了她的思绪。“谁接呢,都那么忙。我们打的吧。”其实小小根本就没告诉娘家人她要回来。当年走的时候懵懵懂懂的,现在回来对小小来说今非惜比,可娘家人心里谁稀罕你啊。小小心里是清楚的,但对孩子,她无法说出自己的过去。小小招手叫来了一辆的,临上车的时候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老君山,那山,那人,那段记忆瞬间占满了她的脑海,一时间忍不住泪水盈盈。她快速的钻进车里,好在其他人忙着坐车,没有人看到她的样子。小小坐好了长长的出口气,泪硬是生生的憋了回去。出租车朝着老君山的西面驶去,山慢慢的在车后隐去,小小闭上眼睛,依旧是那山,那人,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一个少女的爱恋又浮现眼前。老君山传说曾经是太上老君得道升天的地方,山上树木葱茏,花草茂盛,山顶的老君泉水流清澈,味道甘甜,冬天不结冰,夏天不落水,一年四季静静的甘甜静静的流淌。富润着山上的人家和道观的修行人,滋养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很多的善男信女,因了对神仙的敬仰和信奉,也坚信着这甘美纯净的泉水能治病消灾,所以很多的人都是大老远提着瓦罐清晨早早的到山上取水,山泉照样静静的流淌,不因人多取而缺水,也不因无人取水而漫流。县城边上的小小家的奶奶,有个心口疼的病,传说这泉水可以治疗,所以小小从不上学的时候开始,每天天不亮就提着瓦罐上山了,听着早起鸟儿的歌唱,吸收着早晨花草和露珠的清新,小小的心情是愉悦的,她也会偶尔的唱几句,虽然不是好听,自己也很陶醉。上山不只是为了取水,也为喝几口清甜的泉水,冲洗自己一夜的混浊,给自己一个快乐的理由,还为坐在山顶看美丽的日出,看调皮的松鼠在树枝间轻盈的跳动,看晨练的老道长飘然着长须打太极拳......这些都是藏在小小心里的秘密,她的忧伤,她的快乐,山泉知道,她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对着山泉诉说。……离别了这么多年,多少次梦里见到,醒来,嘴唇却是干渴,君山泉,你变了吗.....老道长还好吗.....突然的一个颠簸打断了小小的思绪,她睁开眼,出租车已经离开柏油路拐上了通往家的土路,路面还是那样的不平整,车行过,一阵摇晃一阵尘土。小小有点晕车了,她叫司机停下来,想一个人下来走,反正不远了。两个孩子看惯了大漠的空旷和辽远,见到这抬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看天只有一大片的山区,有些好奇,也很新鲜,跟着小小也下车了。出租车拉着老公和行李先走了。时间已近晌午时分,七月的太阳格外的灼热,满目的绿色分外耀眼。遥望老君山此刻黛色苍茫掩映在一片薄薄的云雾中,神秘而安详。近处的田园阡陌交错,随着清清的风送出阵阵作物的味道,“洋芋花开晒牡丹,”此时正是洋芋花怒放的季节,大片淡紫的,白色的洋芋花扑棱棱的开在田地间,释放者醉人的香味!迟熟的胡麻花儿风吹过,就像绣在绿色毯子上蓝色浮雕,一浪一浪的涌过,好不撩人!苞米杆儿高大的身躯象原野的哨兵,观望着四周的一切。饱满的包谷棒,顶着优柔的穗子,象是一个染过发型的少妇,紧紧的拥着高大挺拔的枝干,甜蜜的孕育着自己的成熟。远处山坡的白杨树,近处河边的倒垂柳,绕过地头的小溪,跨过小河的独木桥桥,路边玩耍的童子,还有跟着他摇尾的狗狗,觅食的鸡婆,昂首挺胸的花公鸡.......这一切和谐而美丽的景象一一在小小的眼前展现,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的无法割舍。“哇!妈妈,姥姥家好美啊!我好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呆很长时间吗?妈妈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上学啊?”儿子兴奋的在小河岸上跳来跳去,一会儿撩撩清清的河水,一会儿揪一下水边的花草。“哥哥你不要家里的小兔子了吗?”女儿皱着眉头问哥哥。“小兔子都给你吧。”“嗯......不行的,要是哥哥不回去的话,喜喜也不回去,喜喜陪哥哥在这里上学吧。””那好吧。兔子就送给爸爸养吧。这个给你,好好闻呢。”柱子掐了一垛白色的洋芋花给喜喜。“妈妈这是什么花儿?你闻闻,好香啊。”喜喜惦着脚把花伸到小小的嘴边。“洋芋花。洋芋也叫土豆,也叫马铃薯。”“哦,知道了,就象喜喜也叫刘喜,也叫丫头,哥哥叫柱子也叫刘柱,还叫捣蛋。”“不许叫我捣蛋。”“可是爷爷有时候就这么叫你的。”“哼!不理你了。把花给我。”说着话走过去一把夺过喜喜手里的花扔进水里。喜喜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好了,还没到家就闹,柱子,哄哄妹妹。”“哦。”柱子又从水里捞起那朵花儿走到喜喜跟前:“别哭了,给你。”“不要你的烂花。我自己折。”喜喜擦擦眼泪就打算跳过河去到地边折花。走到河边还没迈脚,一只脚已经陷进烂泥里了,再一滑,一下坐在水里。“看看,惹!惹吧。”小小一边拉起喜喜,一边训着柱子。柱子知道自己错了,赶紧过来帮着妈妈把妹妹从河边拉起来。喜喜漂亮的红皮鞋沾满了泥水,裤子也湿了大半个。小小脱了女儿的鞋子,把外面的裤子脱下来,柱子自觉的拿起来在水里涮净了泥巴。看着姊妹俩个这么的可爱,小小心里生出了丝丝苦涩。隐约的想起了一个几近消失的影子,哥哥,我的哥哥要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你拿着妹妹的裤子和鞋,我背她。”“哦。”刘柱自知自己对妹妹抱歉,就乖乖的拿着妹妹的鞋子和裤子,在后面跟着,也没了折花观景的兴致。没走多远,提前到家的柱子爸已经放下行李返回来接她们了。一起来的还有小小没见过面的二嫂子。“啊吆吆,这么大了还背着吗?”走近跟前的二嫂满脸的笑容。虽然没见过面,相片上还是看到过。“二嫂子。”小小笑着喊了一声。“阿门提前不说一声,也好到车站去接一下,这么远的亲戚。”说着话走到小小身边。“来,让妗子抱着。”“叫二妗子。”“二妗子好!”柱子大声的喊了一声。“哈哈!到底是儿子娃,有出息。”二嫂高兴的说。喜喜有点怕生,不让二嫂抱。“来,妗子这有糖呢,甜地很!”二嫂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给了柱子几颗,剩下的给喜喜。喜喜糖也不要也不让抱。"啊吆吆这女子,倒是认生的很。”“主要是刚才掉水里了。不高兴着呢,乖了可是调皮的很。”“哦。我说嘛。来把湿衣服我拿着。”二嫂接过柱子手里的鞋和裤子,和小小说说笑笑的朝家走去。这时节,小小因了二嫂的热情,忽然间觉的娘家比以前温暖了许多。她长出一口气,愉快的踏进了阔别八年的娘家门。八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回过头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走进院子,迎面坐落在东面的老屋,本就是土木结构的泥皮房,白杨木的椽子已被风吹雨淋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斑驳脱落的土墙皮显示着房屋的年轮,也显示着房主的沧桑。啊,老屋,老屋快塌了。北面一溜七间新的红砖青瓦的平房窗明几净,墙面上贴着雪白的瓷砖,上面汇画着彩色的风景,镂花的四扇门宽敞明亮,搭起的花门帘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勤快能干。二嫂走在前面到门口站住,亲切的对小小说:“自达我进这个门,妹妹还没有回来过,当年要不是委屈妹妹,我也进不了这个家,也不会有我的今天。现在妹妹一家大老远的回娘家了,我这当嫂子的要好好招待招待。”小小听了嫂子的这几句话,眼圈红了。“嫂子,看你说啥呢,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是自个儿的命,再说我现在也挺好的。只要二嫂和家里人都过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快进来,早上忙着出去放羊,屋里也没来及收拾,你们先缓着,喝点水,我去给你们做饭。”二嫂边说边麻利的收拾了沙发上小孩子的玩具。又到隔间把炕上收拾收拾,“听娃姑父说你晕车了,快到炕上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做浆水面,坐了几天的车,酸酸的吃个浆水面舒坦的很。”小小真的很累了,两个娃娃拉着他们的爸爸去外面玩,小小躺在二嫂暖暖的炕上,闻着久违的火炕特有的味道,安然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小小睡的太香了,以至连个梦都没有。等她睁开眼睛,屋子里静静的,只有钻进鼻孔的炒韭菜的香味和酸香的炝浆水的味道,她忍不住这味道的诱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走出卧室,看到茶几上的样子,估计其他人已经吃过了,她闻闻韭菜,又喝了一口炝浆水,啊,这久违的感觉......太爽!小小走出门伸个懒腰,院子里也没人。她出了大门,门前一小块儿地里,种着一些家常菜,紫色的茄子,红绿的辣椒,顶着花朵的黄瓜,开着火红小花的豆角架上挂着许多长长的豆角,白色的菜花,绿油油的香菜,一溜溜韭菜,一溜溜葱,还有几行洋蒜和包包菜,地埂上的冬萝卜半截粉红半截白,水灵灵的惹人馋.....走过菜园子,紧挨着是一块不大的包米地,从包米地里传来了大人小孩的说话声,原来他们在搬包米。“柱子!柱子!”小小冲着包谷地里喊了几声,包谷叶子一阵乱响,喜喜和柱子一人抱着两个苞米出来了,后面跟着二嫂。“看你睡的那么香,吃饭的时候也没舍得喊你,娃们要吃煮苞米,我说带他们搬几个。他姑父说是山上转转,出去了。走,回屋我给你下饭。”二嫂擀面条的手艺真不错,细细滑滑筋筋的面条,野葱花炝过的酸酸爽爽的浆水,调上红红的油泼辣子,放些墨绿的炒韭菜,就着油汪汪的辣椒炒茄子,那叫一个香啊!小小美美的吃了两碗,打着饱嗝,揉着撑得胀胀的肚子来到屋后通往山上的小路。傍晚时分的气温凉了下来,丝丝的风送来吹烟的轻柔,站在山顶可以看到县城的全貌,闪亮的渭河水象一条美丽的丝带从县城穿过,河岸两边近年来新修的楼房鳞次栉比,树木到是少了很多,以前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房屋,这会儿都是高高裸露在半空的高楼,看上去苍白且冷漠。纵横交错的马路上跑来跑去的各种汽车,就象忙乱的蚂蚁。微风中传来悦耳的钟声,原来又是一个平常的晚钟敲响了,它来自不远处的老君山。小小招呼着满山折花的娃娃下山回家,估计到姑姑家吃酒席的爸妈也该回来了。太阳的余辉给大地上的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世界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美丽迷人。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小小看见了站在老屋门口的妈。八年的光景,妈老了许多,看着她满头的花发和脸上的皱纹,她的心里油然生出了许多的温柔,一切的苦难都远去了,不管我以前受了怎样的磨难,母亲,是你给了我生命!小小走近妈妈,搂住她瘦小的肩膀,“妈妈,我回家来了。”说着话她的眼泪止不住刷刷的流下来。“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老人的眼里也是泪水盈盈,孩子,毕竟十月怀胎啊。八年了,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带着孩子回来了,唉,也怪那时候日子太穷啊。“我大呢?”小小替妈妈擦了眼泪,扶着老人进了屋。屋子里有点暗,加上长年的烟熏火燎已看不出房顶和墙面的颜色。“你大累了,又喝了些酒,回来就睡了,这会儿可能还没醒呢。”小小和妈妈走到炕头,老爷子的呼噜打的正欢。妈妈想要叫醒他,小小止住了。“别叫了,看老爷子睡那么香,就让他睡吧,反正又不急着走。”说完她又拉着老妈来到二嫂这边。正在玩积木的小侄女赶紧站起来,“奶奶。”“哎,来毛毛,奶奶告诉你这谁,叫阿姑。”“阿姑!”毛毛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笑笑的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高高扎在脑后的马尾辫黑黑亮亮,看着有点小小尕的会儿的模样,俗话说,养女像阿姑,还真的是呢。“好漂亮的尕侄女。”小小喜爱的摸着毛毛的头,哈哈,到底是亲的说不远,远的说不亲,虽然从未见过,阿姑和侄女却一点都不觉的生疏。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跟着小小半路又追着舅妈去赶羊的柱子和喜喜回来了。几个小孩在一起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过来,过来,你们两个,先来见见外奶奶再去玩。”柱子和喜喜跑过来问啥是外奶奶。小小说就是外婆,也就是姥姥,是妈妈的妈妈。两个孩子一人叫了一声“姥姥”又快快的跑了。老太太看到两个聪明可爱的外孙子,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她想起了小小出生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没了音讯的疯姐姐,想起了那年的冬天的一个下午,因为小小和她二哥吵架,她为了给儿子撑腰狠狠的抽了小小一顿皮带,就在老屋的炕角角,倔强的小小那么打就是不告饶,越打越有气,于是就扯着小小的衣服,让小小脱了衣裤去外面站着,小小真就脱了棉衣棉裤,她看见小小浑身的皮带印横一条竖一条的,倔强的小小眼里挂着泪,咬着嘴唇,冷是不告饶也没哭出声。只穿着一个小裤头,就跳下炕走到屋外,抱着膀子从下午站到天麻黑。那天下着小雪,要不是借东西的邻居进来哄小小进屋,怕是就没有了今天的小小。被邻居拉进屋的小小那会儿冻得己经不会张嘴了,既是那样,当妈的心也没有软一点......现在想起来,心里倒是愧疚得很,上天啊,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要投胎给我呢?难道真是前世的冤家吗?为了给老二取媳妇,她不惜把十五岁的小小一万块卖到了千里之外的大漠敦煌,一点也没有惜疼过,就象卖掉一筐韭菜或几个萝卜。虽然后来女婿来过几趟,要不是给她们送钱和东西来,她根本对这个亲戚没啥感觉,可有可无.......唉,此时此刻,老太太的心被一股无来由的后悔浸湿了。其实,自达今儿看到小小的那一刻起,她就为一直对小小的不好而感到惭愧,她也是我的孩子啊。说心里话,她有点担心长大的小小会不会记恨从小对她的不公平。直到见到小小看见她笑笑的脸和甜甜的一声“妈妈我回家了”,她的心才有点安了。老太太坐在炕边,手里握着小小的手,母女两这么的亲近,在小小的记忆,在老太太的记忆里,这好象从来没有过。此时的小小如同在梦里,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夜深了,可能是下午那一觉睡的太好,也可能回到家的心情太激动,听着身边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小小一点睡意也没有。没有拉着窗帘的窗外可以看到深邃幽暗的天空有闪烁的星星,大山的影子静静的站在黑夜里,照看着一样站在黑夜的树木,风不吹,树不摇,鸡不鸣,狗不叫,世界如此安静美好。小小的心里非常的愉悦,苦难都过去了,从此我不会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弃儿,不再享受那些专属我的忧伤......黑暗中她笑了,睡意悄悄袭来,黎明到来之前,她笑着进入了梦乡。清晨,太阳暖暖而温柔的照在小小的脸上,这种幸福的感觉实在不想睁眼,也不想起床。一阵痒痒的搔动在小小的眼皮上扫来扫去,她用手巴拉了几下,就听着儿子在耳边叫“老妈你好懒好懒哦。我们和二妗子上山掏洋芋都回来了。姥姥的油饼饼也烙好了,姥爷的火炉子点着了,就等你起来喝茶呢。”小小闭着眼睛搓搓脸,她悄悄的笑了。爸爸的火炉冒着红红的火苗,蓝色的青烟在屋顶散成一层雾,满屋子都是浓浓的柴火味。“呵呵!人家都用电茶壶了,干净又快,老爸你还停留在古时候,烟熏火燎的。”“这火炉,茶罐子都是你爷爷手里用过的,我这也是继成祖宗的家业嘛。再说这木柴火,瓦罐罐熬的茶比电炉子铁罐罐里煮的香。”炕桌上放着老妈烙的“烂皮袄”油饼子,黄黄的冒着热气的油饼子散发着诱人的胡麻油特有的香味,小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是馋了她很多年的美味啊,多少次,闻到这个味道她只有偷偷吸吸气咽唾沫的份儿。今天,可以坐在爸妈的热炕头,喝着老爸的罐罐茶,吃着妈妈的油饼子,小小掐掐自己的胳膊,这不是梦。“哎,娃姑父来?赶紧喊给,一达来喝茶么。”“我爸爸在羊圈里打扫羊圈呢。我去叫。”外面玩耍的柱子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大门。轻轻的吸一口放了冰糖的苦苦的浓茶,咬一口软软的酥香的油饼子,生活的艰辛和人生的甘苦都在你的品味中了。爸爸一边抽着他的老旱烟锅子,边熬着茶,边和小小他们聊着天。自小到大,因为各种原因,父亲对小小来说还比较疏远,但血浓与水的关系,小小很快的就和年过花甲的老爸亲密了。哈哈,父亲,我的父亲......我丢失了很久的老爸爸。喝过早茶,小小一家收拾了些东西,就准备去大哥家。那时候生活比较困难,找个媳妇真不容易,所以大哥就招出去了,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好在离家不是很远,大概走半小时就可以到。二哥家的毛毛也没去村里的幼儿园,给姑姑一家带路。一路上三个小孩跑前跑后的好开心啊。小小享受着娃娃们的快乐,偶尔的也会想到自己的童年,于是,她想念已逝的老奶奶,出门没有活着回来的养父,因为疯了被人拐走的养母,还有挑着水桶走出大门从此活不见人,死没见尸的长青哥哥,还有那个帮自己提水担柴火的章章......很多的时候,不是我们要忘记什么,是因为太多的苦难和生活的沉重压得我们无暇回忆和顾及。小小想着明天要去曾经的自己的家看看,也要给奶奶和养父上个坟烧些纸,这么多年了,除了梦里,她没有再到过那个童年最初的地方。半小时的路程,跟着孩子们连玩带耍的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才到。已是晌午时分,各家的烟囱里冒着缭绕的青烟,大人喊小孩回家的声音,狗吠声,母鸡下了蛋咯咯的报喜声。牛回圈的哞哞声,大羊唤小羊羔的咩咩声......温馨祥和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来到大哥家门前,一只黑色的大狗冲着她们“汪汪”的大叫,一会儿大门里就出来人了。“爷爷,这是我姑姑,姑父还有我哥哥和我妹妹,到你们家浪来了。他们是从敦煌来的,好远好远呢。”毛毛看样子经常来,和这里的爷爷显的很亲近。“哦哦!远处来的亲戚,好的很好的很,赶紧屋里请。”他把大黑狗拉到一边,小小他们进了大门。院子里打扫的非常整洁,各种农活用具墙上挂的,角落里堆放的东西也很有序,一看,就是很有家教的人家。一个不大的花园里有棵碗口粗的梨树,上面挂着红红的甜犁,树间还有飞来飞去的鸟雀,树旁边有棵大大的牡丹树,虽然花早开罢了,结着花籽的顶端足以看出当时花开的情景有多绚烂。牡丹树跟前有一丛绿绿的芍药树,和一丛正开着的荷包花。矮矮的花园墙墙上摆放着多盆新品种的喇叭花,有蓝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蓝白相间的,闹闹攘攘开的格外热闹。招惹得蝴蝶蜜蜂来往穿梭,翩翩起舞。“哈哈,姨夫家好漂亮啊,这么多花花。一看就知道姨夫姨娘都是能干人。”“嘿嘿,能干啥呢,还不是娃娃们操持着呢。走走,赶紧进屋,这会子正热开了。”姨夫撩开厅房的门帘,迎门的正墙中间悬挂着一张毛主席的正面半身像。挨着墙是一张写字台,桌子上有一个长方的鱼缸,里面几条黑的金黄的白色的金鱼自由的游动。鱼缸后面有两瓶纸做的花,一瓶荷花,一瓶牡丹,要不是插在玻璃瓶子里,还会以为是真的。左面是一溜大炕,右面摆放着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有一盆细碎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花,看起来很是雅致。小小坐在沙发上心里嘀咕,看样子大哥“嫁”的这家人很不错呢。“亲亲们先坐着歇会儿,我去喊人。她奶和娃妈妈到后园子割韭菜去了。”“那我大伯呢?”“你大伯上街卖果子去了。还说顺便给你们送些,没知道你们今天来。”姨夫抬起手腕看看上海表“哦,快了快了,这会子可能早卖完了,去你们家知道你们来肯定会快快赶回来的。”“走啊,柱子哥,喜喜,咱们跟爷爷去后园子找狗狗去。”“找狗狗?我不去,咬我咋办。”“不是看门的狗狗,是我弟弟的名字叫狗狗。”“我还以为......那好吧,走。”几个娃娃又呼啦啦跟着出去了。“看样子我大哥家条件还不错啊。就不知道对我大哥是不是好。”“要知道你大哥过的好不好,看看对待亲戚的态度就知道。如果对亲戚看重热情,说明大哥在家里有地位,如果对亲戚冷冷淡淡,肯定大哥是个受气包。”“有道理。看来我大哥还行。”时间不大,就听着娃娃们闹闹的进来了。“姑姑,姑姑,你看狗狗来了。”“狗狗快喊姑姑。”一个胖嘟嘟超可爱的小男孩儿被喜喜连拉带拽的进来了。“狗狗,快叫姑姑。”喜喜把狗狗领到小小跟前,狗狗一手拽住了小小的衣角,一手把啃了一半的果子伸给小小“姑姑,果果吃。”小小心疼的抱起狗狗,使劲的亲了几下。然后大大的咬了一口狗狗的果果。酸酸甜甜的果汁好爽润啊。“呀,身上那么脏,把姑姑的衣服都抹脏了,快下来。”说着话进来一个剪发头,皮肤白净,个头和小小差不多,面相很好看的小媳妇。“大嫂。”“哎!你们来也没说提前说一声。我们也没个准备。来,狗狗,下来,把姑姑的衣服抹脏了。”“没事,自家孩子脏啥呀。”小小又亲了一下狗狗。“没事。”狗狗学着小小的话,也抱着小小的脸亲了一下,惹的大家笑了起来。“这孩子,今儿个咋就不认生了呢,平时别人哄都哄不去。”“没说自己家人嘛,对吧狗狗。”狗狗“哈哈”笑着拍着手,然后又把果子塞到小小的嘴里。“快扔了,给姑姑摘好的,你吃的哈啦子都胡满了,谁吃你的。”“你说才香呢。对吧狗狗。”狗狗还真听话,从小小的怀里溜下来,出去找个棍子就去打果子了。“来,我给我娃摘。”从后园子提着一篮子各种蔬菜进来的狗狗奶奶放下手里的蓝子,给狗狗摘了一个红红大大的梨子,狗狗接过梨子转身就塞给小小“姑姑吃。”“嘿,他先人!真是亲的说不远,远的说不亲。”奶奶说。“哈哈,你不要看这娃尕是尕,膛里清楚着呢。”狗狗爷爷的话逗得大家笑了起来。快吃饭的时候大哥回来了。一进门就高声大嗓的喊起来,“听说妹妹和妹夫来了,我就赶紧的往家赶,买了些好菜,还买条大鲤鱼,今儿个要好好乐一乐。我妹子都八年没见面了。”“就你嗓门大,喊啥呢,人家饭都做好了,你的菜才来,诚心不让人吃吧!”大嫂一边接过大哥手里的东西一边调侃着大哥。看这情形,这一家人对大哥没有见外。小小迎出门,“哈哈,几年没见,大哥发福了么。”“托妹妹的福,还好吧。娃呢?”“在屋里耍呢。柱子,喜喜,快来见过大舅。”四个娃娃一个个都从屋里出来了。“大伯。”“大舅。”“大舅。”“爸爸上街买好吃的了吗?”狗狗拽着他爸爸的衣襟就要掏兜兜。“嘿嘿,小馋猫。有好东西狗狗说先给谁吃?”“先给爷爷,奶奶,妈妈,爸爸,狗狗最后吃。”“那今天有客人了给谁吃?”“不知道......嗯.....给柱子哥哥,喜喜姐姐,还有毛毛姐姐。”“好,就让我们的小狗狗来分吧。”狗狗接过爸爸递过的小包包,几个娃娃乐呵呵的又回屋了。因为天气热,小小她们一直玩到下午凉些了才走,并约好了后天去莲峰看小妹。小小对这次回家感觉出乎意外,如果说少年时候的忧伤让她荒度了许多的人生美好的岁月,那么这次冒然的回家,已了然了她许多的幽怨和遗憾,她牢牢的记得普希金的这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是的,一切的苦难终将会过去,只要我们不秃废,不放弃,阳光总会照到我们的角落。“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悲伤,坚强地面对,努力的朝前,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她领会了,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亲切的怀念。小小愉快的和家人走在家乡的大路上,享受着傍晚太阳的余辉和清爽的晚风,心情无比的愉悦。她决定回敦煌以后要去学电脑,努力提高自己,过去的小小已经真真的长大了,要为自己修炼一双可以飞的翅膀,就算不能象海鸥一样接受更猛烈的暴风雨,也要象鹰一样飞翔蓝天。第二天,天刚亮小小就起床了。今天要一个人去给她的养父和老奶奶上坟。背了一大包的冥币和一些供品,虽然天色不错,可是心情依然低落,昨天的快乐好像和今天没多大的关系。快乐是昨天的快乐,忧伤是今天的忧伤,生活的感受一天和一天是不一样的。小小一路上想象着那个小时候的家如今破败成什么样子了,越想心里越堵的慌,回想起老奶奶粗糙的大手和她散发着淡淡臭味儿的尖尖小脚,想起养父温暖的怀抱,想起养母烧的鸡蛋香菜的羊奶茶......还有哥哥。小小忍不住自己,一路走着一路抽抽噎噎的哭着。为了躲开熟人,没有从村里走,她沿着河边的路来到了家的地方,眼前的情景她有点懵,以为自己走错了。家的境况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破败,新盖的房子占据了以前花园的位置,地基提高了很多,高出了外面的路面,新的大门没有替换旧大门的位置,只是在它的旁边,但是比原来的大门大好多,可以走进四轮拖拉机。门扇还没按上,只用一些木条扎着个简单的篱笆门,院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小小有点呆了,怎么可能?难道说队里把这块儿地给别人了?不可能啊。小小定定的站在大门前愣神儿。“你找谁呢?”一声问话打断了小小。“嗯?啊?哦。我找黄家呢。这是吗?”“是啊。”“他们家人呢?”“地里干活去了,就在那面沙梁后面的地里。我去给你叫去吧。”小小看看这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婆婆,面生,小时候没见过,不认识。就说,“我能找着,我自己去。”沙梁后面对小小来说最熟悉不过了……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天空下着小雪,妈妈要她去放羊。薄薄的雪盖不住冬麦绿绿的麦苗,再说冰天雪地的时候到哪里去放羊啊。年幼的小小把羊赶进了冬麦地,自己钻进放羊娃挖的夏天避雨的小窑洞里,虽然窑洞小的只能坐里头,但比起外面已经很暖和了,小小窝在里面看着羊吭着冬雪里的麦苗,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冻醒了,钻出窑洞才见雪越下越大了,已经盖住了地里的麦苗,到处白茫茫一片,而三只羊一个都不见了。这一吓,小小再也顾不得冻僵的手有多麻木,麻木的脚踏在地上有多痛,哭着跑回了家。家里妈妈在烧着灶火,锅上捂着草编的锅盖,热气在腾腾的冒着,屋子里弥漫着煮洋芋的味道。大大坐在炕沿上翘着二郎腿在喝茶,火盆里的火苗红红的烧烤着黑色的茶罐,茶在咕嘟咕嘟的煮着,炕桌上还有没吃完的油饼子。小小站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羊......羊没了。”“羊没了,把你跑来做啥呢!你放羊的人干啥吃的。”说着话,妈妈拿起手边的烧火棍就朝小小的腿上打来。大大跳下地一把拉过小小,棍子没打着。“没了就没了,我去找,你打她干啥。”大大抱起小小放进被窝,炕暖暖的,小小冻透的身体只感到一阵疼痛。“来,这是大大给我尕尕留的油饼饼,还热着呢快吃。”“不给吃,吃啥吃,茅坑有屎你吃去。这么大个娃娃连个羊都看不住。”小小只管流着眼泪一口一口的往嘴里憋着油饼饼。“你看你,四五岁的个娃娃有多大么,这么冷的天,大清早偏要叫她出去放羊,羊又不是没吃的。小小,给大大说,羊在阿达丢的?”“我把羊赶在沙梁后面的冬麦地里,在窑窝里睡着了,醒来羊就没了。”“没事没事,肯定是被看冬麦的人邀走了,我去要去。”大大戴上他的狗皮帽,穿上老羊皮大袄出门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赶着羊回来了......后沙梁的记忆,小小永远不会忘。那年,那雪,那羊,还有那个小窑洞......来到地边,远远的看到党参地的那头有两个人,怎么也看不出是谁,近了,还是无法认出。“哎,地里有没有黄家的人啊?”小小只好对他们喊话。“有啊,你找谁、”一个男人转身朝小小走来。“你是......谁啊?”小小看着眼前这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点似曾相识,但又很陌生。来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瞅着小小,好一会儿,小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遥远的熟悉的爱恋,她不敢相信......“你是黄家的?”“小小,你一点都认不出我吗?还是你已经把我忘记了?”“你?你不会是我的长青哥哥吧?”瞬间,小小的泪如绝堤的河水,“哥.......”小小一下子扑进长青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一刻,所有的忧伤,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都化作哗哗的泪水尽情的流淌。“小小,你总算长大了,还把哥哥没有忘掉。”“哥,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你在哪啊?”“好了,不哭了,我们回家吧。路上哥给你慢慢说。”长青给小小擦干眼泪,接过背包“看哥来还背这么重的礼啊。”一句话逗笑了小小“什么呀,我根本就不是来看你的。我是给奶奶和大大上坟来的。”“哈,这么多好吃的奶奶和大也吃不完,还得我帮着吃。”“哥,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你是阿门过的?”“唉,真不想提起那些伤心的过去。那天我走到河边,浑身都有些僵硬,一点活的心思都没有了。我把水桶放到岸上就往冰洞洞走去,你还记的不?我们小的时候这河里的水比现在深的多,我走到河中间水最深的地方,那里有个冰洞,我没多想就闭着眼睛一头扎下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草棚子里,睡在绵绵的麦草堆里,不是热炕,但是很暖和。我被一个要饭的大叔救了。我跟着他四处要饭,后来,他见我年纪小,不想让我和他一样总是要饭,就打听到我亲妈把我送回我妈那里了。那时候我妈也是一个人过,我舅他们见老头心眼儿不错,就撮合他们一起过了。再后来,老头出去要饭的时候,听说了咱们家的事,我舅他们就让我们回来了。可是我就是没有找着你。”“家里出事以后,我被我妈领回了家。十五岁就被嫁到了敦煌,在那里成了家。八年了,今年才第一次回来。”“唉......命啊。”小小跟着长青来到家里,长青拿出钥匙开了大门,小小有点不解,明明新大门一推就可以开的,为什么偏要开旧门?“看到么?这锁都很久没有开过了。你不回来,这个旧门我不会拆,这把锁我不会开。小小,哥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是的,哥,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小小推开那间久没住人的旧厅房,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屋是旧时的屋,满目苍凉,人是原来的人,有些陌生。这就是世道,就是生活。小小默默的站了一会儿退了出来。“终于等到你来过了,我打算把这旧房子拆了重盖,一直没拆,也是等你回来看看。”“我已经看过了,哥,其实你是这家真正的主人,我只是一个当年被人随手送人的多余。我来是忘不了......算了,不提过去了。一切过去的苦难都不是苦难。现在我们不都很好吗?感谢老天,我们都在,而且安好!”小小把眼泪硬生生的憋住,笑颜比哭还难看。说忘掉,只是不愿再提起那些刻在骨子的印记,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它们消失。“好了好了,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了,何必让过去的悲伤掩埋我们现在的幸福。走吧,我们去坟上,回来哥给你煮个包谷和洋芋,再给你拌一碗香香的蒲公英的酸菜,对我们最可怜而又最开心的小时候来个彻底告别。”“哥,你好有意境啊!”“什么意境,哥只是活的比较简单而已,遇到的多了,经过的多了,人就看开了。”“我要象你这么想的开就好了。”长青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小小,心里疼疼的:傻小小,你怎么会知道你是哥心里永远的结......坟地不太远,几分钟平路,再上山到半坡就到了。奶奶的坟堆上长着一些杂草,大大的坟堆只有不大的一小堆,大大出事以后被胡乱的软填了,这是后来的衣冠冢。可能是见了长青已经狠狠的哭过了,到了烧纸的时候小小反而没泪了,她跪在坟前默默的祷告:奶奶,大大,我来看你们来了,虽然迟的很了些,我还是来了。我给奶奶买了好多糖果,你一个人就放心的吃,不用再给谁存着了。大大,你总说要能喝一口小小为你称来的茶叶,你就没白疼小小,现在小小给你称了一公斤,你可以喝好几个月。也许我以后还会来看你们,只是不敢确定何年何月再来。你们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我长青哥好好的......念叨到这里,小小心里一阵疼痛,泪扑簌簌地还是就落了下来。长青用棍子轻轻的挑着纸钱,随风升在半空的纸灰,象一只只冥灵的蝴蝶在坟上空旋舞,久久没有散落......天色傍黑的时候,小小坐在长青的摩托车后面回来了。长青没有随她进家门,站在不远处看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心里说,小小,今后的日子里,哥哥会象小时候一样为你遮风挡雨。看不见小小,长青才调转摩托车回去了。“你回来了?”已经在门口望了多遍的柱子爸见小小进门赶紧的问。“嗯。”小小有点不想多说,心情一下子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累了吗?泡泡脚?”“不,不累。其他人呢?咋就你一个?”“赵五家要娶媳妇,大人都帮忙去了,小孩子跟着凑热闹去了。”“喔。”小小没再说什么。柱子爸见小小不说啥,就一个人看电视去了。小小在床上躺了一阵儿,也不想睡,她走出了院子。可能是赵五家放的高音喇叭,满世界都吼着“纤夫的爱”,这年头,唉,有人说前些年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烧遍了大江南北,结果大兴安岭一场火烧了个精光。又有人说,“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唱的五湖四海到处热浪滚滚,结果到处遭遇五十年未见的大旱,一下子小河枯干,大河断流,差点没把大地晒焦。现在啊,又到处是“......咱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爱荡在纤绳上能荡多久呢?小小苦笑了一下,唉,生活,总在变着法子折磨人。今天刚给你一颗糖让你甜一下,明天立马叫你连前天的都吐出来。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占八九啊。小小做梦都没想过还能见到长青,而且长青还没有成家。但是,因为他那个叫花子后爸对他如同己出,所以一直供长青念完高中。要不是妈妈有病去世了,说不定学习优秀的长青念了大学呢。又念过书,家里条件还算可以,可是,长的也很帅气的长青就是没有成亲。只有长青自己明白,那个娇小的歪着脑袋的小女孩,从他第一次抱她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她是他唯一的心爱。如果那一个冬天的河水带走了他的生命,这世上就没有这个痴心的念想,可他却活了下来,这就是命中注定了他为她煎熬一世的相思。长青娓娓的把多年的忧伤和思念都说给小小,为的只是告诉小小,不管生活以怎样的面目出现,不管经受什么,小小永远都是他心里的最爱。小小的心乱了,思绪也乱了,整个人乱了。高音喇叭换了一首歌,唱的是刘欢的《人生第一次》,天啊,谁这么有心,这个时候放这首歌。也许放的人只是随意一放,可听的人绝对不是随便一听。小小心里沉沉的,转身回屋包着被子睡了。早起,一家子人吵吵闹闹的都起来忙活,给人帮忙的去帮忙,不去帮忙的收拾着去莲峰看小妹,还要去浪莲峰山。可能晚上回不来,三个娃娃听说不回来,那个高兴啊,谁能明白他们咋想的。二嫂换了一身新衣服,看来挺重视这趟出门。还没收拾好出门,大哥大嫂带着狗狗也来了。好家伙,一下子家里热闹的不得了。好在小妹家就在莲峰街上,下车几分钟就到了,前天从邮局给小妹家隔壁的商店打过电话,所以小妹也是一大早就忙活着准备。这会儿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惹得左邻右舍都稀罕,以为小妹家有什么事呢。门外的胡同里站了好些看热闹的。“来来,都进来坐嘛,这是我姐和我姐夫,我结婚的时候我姐远都没来,这不回家来了来看我。这是我大哥大嫂,还有二嫂,”“呵呵,县上来的亲戚啊,我们忙呢。走走,大家都上地干活吧。”邻居都散了,“嘿嘿,乡里人就是爱看热闹。”“正常呀,是我我也看,一哈哈来了十来个大人娃娃,都面生,没见过。”小妹和公婆分开过的,老公又出去打工了,三间房子挂棒槌,由人家一个甩着呢,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滋润。“来来来,大人坐炕上,小孩子们坐沙发,在茶几上,咱们分开。”小妹麻利的摆好饭桌,端上来抹着姜黄和香豆子的油花卷,一人一碗鸡肉,我的个天啊,自家养的土鸡肉就是香啊,加上葱花和香菜,闻见这个味儿,一个字儿:馋!“快快,你们还客气啥呀!我端碗了昂。”小小喝了一口汤,“啊,太香!看不出来这小时候鼻涕擦不尽的屁孩子还会养鸡,还会做这么好吃的鸡汤。也算我没有天天哄你玩儿啊。”“哈哈,姐,看你说的,好像就兴你长大,我就老长不大似的。”“长大长大,长得大大的,过几年都长成孩儿他娘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吃罢饭大家闲聊了一会儿,看了小妹养的几十只鸡,两头大肥猪,还有两只小山羊,屋外就是一片自留地,种着各样时鲜的菜蔬。屋子周围一圈都是果树,“小日子过的不错啊,你算得上是个地主婆了。”“呵呵,还好吧。”转一圈回屋,小妹又摘了一些果子,带足了水和吃的。一帮人坐着小妹开的三码子,去游马鹿山了。马鹿山坐落在县城南约三十四公里的地方,是国家森林公园,因九峰环峙,形状象莲花而又名莲峰山。这里峰峦叠翠,山势陡峭,有华山的险骏,有黄山的奇美,有峨眉山的秀丽,也有九寨沟的野趣。山间古木参天伟岸高大,绿萝荡秋千飘飘柔柔。鸟雀婉转啁啾林间穿梭,花草萋萋铺满山沟小径。山上泉水清流涓涓,山腰的松涛声传远方。当年的马武挂鞭树历经古今沧桑,以它伟岸的姿态鸟瞰世间百态,万物生死轮转。掩映山间林中的庙宇道观,香火袅袅弥漫着晨钟暮鼓的余音。身临其境,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功的奇妙景色所陶醉,也为人生的许多不如意秃废而汗颜,山的壮美在于高大奇秀,水的柔美在于随遇而行,树的伟美在于坚强独立,花草的娇美在于坚韧不拔。人若能以山的高度为目标前行,以水的态度处世做人,以树的精神奋斗不息,以花草的柔韧不离不弃,世间还有何求不成。游历了马鹿山,小小的心境突然的就宽阔了。下得山来才发现,来时的路犹如一条金色的丝带绵延到遥远的苍翠的山后面,顺着路的方向,一条清澈的河水与路并肩前行,象条白练缠绵着山的林秀,带着花的香,树的绿流向更远的地方。这样的景色实在难以就此别过,小小和愿意步行的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浏览着来时错过的风景。于是,小小的脚上走出了血泡。本来想第二天还要去石门水库和天井峡看看,从天井峡出去再到五竹寺,然后看看峡口水库就回家,可是小小的脚实在没法走路。大家只好做罢,吃了中午饭就坐车回了。小妹很想跟着一起回去转转娘家,可惜家里实在走不开,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家离她而去,也许是对亲情的留恋,姐妹俩都流泪了。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娃娃们要开学了,小小她们要回敦煌。决定走了,少不得东家请吃饭,西家叫做客,热热闹闹又过了几天。小小知道客不走主不安,再说住的时间短了是亲戚,时间久了怕是会成了多余,不如趁大家亲热时离去,还留个念想。这样想着小小一家就在大家的再三挽留中起程了。列车载着小小的回忆和不舍一路向西奔去,一路上荒凉的景致越看心里越闷。人说,宁向东挪一尺,也不向西挪一寸,小小一会儿想回到家的变化,一会儿想这几年在敦煌的生活,折腾得她一路行来筋疲历尽,回到敦煌小小病了。正是快到收棉花的时候。屋里屋外的忙坏了柱子他爸,免不了有时候发几句牢骚,这个时候小小的心有些发凉。以前有点爱喝酒赌博的柱子爸,这两年毛病开始见长了,可能甘肃人本质的大男人主义,随着儿女双全,媳妇安稳有点飘起来了。应了那句话,人是会变的。临近八月十五,各家开始忙着烤酥饼,打月饼,女人们都放下地里的活开始忙起锅灶上的事来,小小自小对做饭比较在行,在这村里人缘也好,所以各家的女人都端着面盆来她家烤馍。柱子爸就泥了一个大大的土烤箱,别看这全是用土坯和泥巴糊起来的,烤馍时烧的全是木柴,烤出来的东西比那电烤箱里出来的东西好吃很多。乡下人逢年过节,红白事做馍都用这烤,用罢了就拆掉,下次用再泥。柱子爸泥的烤箱很好烧,还不费柴。一下子这几天小小家热闹的了不得。柱子爸也趁机撂下地里的活在家里帮忙。女人们在一起,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说到高兴处自家的男人,别家的婆姨,啥都有新闻,活儿愉快的干着,话大声的说着,笑声也会引来带着娃娃们闲浪的老大妈老大叔们来门前凑趣。小小的病也就完全好了。有个老太太讲了一个古今:“是说从前有个算卦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五百,后五百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百算百灵,十掐十准。且不说方圆百里人人敬服,甚至可以说数一数二。话说一日闲来无事,突然就心血来潮,我给别人算这么灵,何不给我自己也算算!于是沐浴更衣,点香叩头,认认真真的给自个儿起了一挂。这一算不打紧,可把算卦先生惊呆了,原来卦象显示,此人命贵为国家丞相啊!这可不得了啊,身为丞相的命眼看年过半百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自己还是个算卦的。他实在想不通,于是破了一个人同一天不算两卦的规矩,给自己又起了一课,怎么算,到底还是丞相的命。先生坐不住了,连着三天,他关了门就给自己算,咋算咋是丞相。于是先生收了卦摊儿,背起行囊上京了。一日来到西安城内,但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店铺商贩,干货杂物,饭馆客店,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先生走到一坐小木楼前,只见有一匾额上写:天下第一算。从楼上的小窗里有一根绳子垂下,上系一个小竹篮子,内放纸笔。他一想,这天下还有比我算得还准的吗?试试。他打听了附近的小贩儿,知道楼上的人从来不见人,若有所求,只需买些水果点心,写好自己的生辰八字放入篮子,摇摇绳子就行了。先生就这么办了。不大一会儿,蓝子下来了,他的点心水果纹丝未动,纸条上写着:生在北方,一品丞相,生在南方,和我一样。见于同行,茶品奉上。先生看了,一下释然了,原来如此啊!长长的叹口气,背着行囊云游四方去了。”听过这个故事以后,小小想,这个人啊,唉,咋说呢,到底信命呢还是不信?嗯......不管怎么说吧,当不当丞相是老天的事,做好自己那就是自己的事,一定要肚里有货,就算当不了一人之下的丞相,,也要做一个知书达理,有精彩人生的普通人。就象花一样,感觉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花的世界无人能懂,就算你停在它的身边闻到了花香,抚摸了花瓣,你也无法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灿烂而又娇柔。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风采和个性。大而艳的花一朵就足以令人驻足惊叹!小而姣的花无数的开在一起,汇成一片细碎妩媚的亮丽,引起人无限的爱恋和遐思。做人,不能选择出身和过去,但可以把握现在和未来。就算隐没江湖,无人能懂,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八月十五的晚上,柱子爸去朋友家喝酒,喝太多,回来骑着摩托车翻沟里了,要不是半夜小小拉着柱子去找,怕是第二天见到的就不是活的了。小小啥话都没说,有用吗?医院里的柱子爸,小小心静如水,两个孩子,我的,我必需坚强。住了一个多月,可以出院了,只是得要一副拐杖。这下家里家外都是小小忙活了,小小白天干活,晚上看书学习。柱子爸腿断了,可是酒没有戒掉,回家喝的更凶了,脾气也见长了。他看小小每天学到半夜,就说:“哼,孩子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你还想考大学?还想麻雀变凤凰?别做白日梦了,别看我是腿不行了,人还行呢,你别想着撇下我和娃娃攀高枝。”“变态!”以前的情意随着柱子爸的变化在慢慢的消失,越来越多的忍耐,使得小小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她咬着牙,坚持着自己的梦想。有的时候,你的忍让别人未必能懂,还以为你是软弱好欺。有一回喝了酒,柱子爸把小小的书本和学习的东西都扔大门外了。小小一声没吭,拣回来放好,只是冷冷的瞅了他几分钟。柱子爸用被子捂住了头。看来酒只是为做坏事的人壮了个胆而已,错的不是酒,是喝酒的人。柱子偷偷的给小小说“妈,我看我爸是越来越会找事了。”“没办法,不做死就不会死,人是自己活的,路是自己走的,随便吧。”“妈,我帮你干活。”“傻儿子,好好念书就是帮妈了。”“嗯。我会好好学习。也会带好妹妹的。”忙完了地里的活,棉花也卖了,这时候基本上消停了,小小去城里学了电脑,花了点钱给自己买了个二手的。搬回家第二天,被柱子爸扔院子里摔坏了。小小真想扑过去撕扯一顿,但看到男人挑衅的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她忍住了,转身出了家门,直奔镇子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她一阵嚎啕大哭,大哭一通之后,小小慢慢的静下来,长青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小边哭边诉说了一切。长青听完,半天没说话,两个人就拿着话筒相隔千里之外就这么听着对方的呼吸,无言。好久,长青对小小说,“可以不爱他,但不要伤害他。人生苦短,但也不要委屈自己,辜负自己。你的不幸,你的忧伤时刻我为你担着,不要怕,以后的日子我会和你一起走过。”“可是我不想离婚。”“傻丫头,哥不是要娶你,哥只是和你一起担当你的责任分担你的忧伤。"“哥,我懂。”放下电话,小小心里平静了很多。她买了一些卤肉和水果,回家了。日子就在争争吵吵和打打闹闹中过到了又一个春天。过罢年,天气还是不见暖,小小到镇上报了外出打工的名,柱子爸知道了跑去镇上大闹了一顿,害得小小到北京没去成。回家两人又是一场战斗。家里实在没法过日子了,勉强挨到安顿好地里的活,天气暖和了。这天吃过晚饭,小小收拾好厨房,把自己的衣服用具都搬到了小屋里,然后搂着喜喜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是星期天,小小带两个孩子到县城玩了一天,临回家的时候她告诉孩子们,妈妈要出去打工了,看来爸爸是指望不上什么了,除了喝酒还更爱赌博,以前是点点星星小赌,现在瘸了一条腿狠赌,眼看着好好一个家就败了,两个娃还要念书,靠地里那点收成,人家连喝带赌能剩下的,怕是娘三个吃饭都不够。柱子咬着嘴唇不说话,喜喜只是趴在妈妈怀里哭。娘三个哭一会儿,说一会儿,天黑的时候回家了。第二天送孩子们上学走了,柱子爸还在呼呼大睡,小小拿着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走出了家门,身上只带着三百块钱。到县城她打电话给长青,长青告诉她直接到柳园,坐火车去乌鲁木齐。在那里下车有人接她,住下以后等他的到来。小小就这样怀着对孩子的不舍和对家庭的无奈离开了敦煌,开始了她的漫漫打工路。火车行进在荒凉广袤的戈壁滩上,车窗外,夕阳下风中瑟瑟抖动的芨芨草,戈壁滩上赶着毛驴车的少数民族男人和坐在车上的女人,在戈壁滩上绝尘而去的大卡车后面飞扬的灰尘,连绵不断的祁连山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和地边上钻天的白杨......勾勒了一副辽阔而壮美的大漠图画。出了火车站,出站口就看到有人举着牌子接敦煌来的小小,一下子感觉踏实了很多。来人是长青的表弟和他的两个工友,都是一个地方人,几句话便熟悉起来。跟着他们上了大班车,走了三个多小时,又坐了一次公交车大约一个小时,下车后步行了十几分钟才到他们干活居住的地方。看起来这里的环境不错,是一个正在兴建的别墅区。周围都是山,山上绿树成荫,部分建好的房屋,欧式风格尖尖的屋顶,红瓦白墙掩映在绿树丛中,格外的醒目。路过的脚下,有许多的土洞和土坑,也有朽的木块儿和象棺材的东西散落在四处,小小还看到了一个人头盖骨模样的东西,当时觉的浑身一紧,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这不是坟场吗?怎么在这里盖房子啊,死人愿意吗?这就是风水说的‘房上加房,家破人亡啊’。”“哈哈,小小你还懂的不少啊。城里人,谁在乎这些。再说这房子盖好都是卖给有钱人的,一套房子至少都在百万以上,俗话说,佛见黄金把头低,何况鬼呢,多给他们烧些钱就算拆迁了。”“那也得安顿好这些尸骨吧,你看这棺材也挖烂了,骨头满处乱扔,这象是个腿骨,你看那里是个头盖骨,天啊,这个洞里好象还是个棺材,难道这都是没人管理的野坟岗吗?好歹有后人的话也让人家搬走安顿了呀。”“看来你还是个心善之人。”“善到算不上,只是觉得这人吧,做什么事不要太过分,不是说嘛,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的有钱人吧胡造。造活人不过瘾,想方设法的连死人也造得不得安然,唉......”“咋办咧,人家有钱人是越造越有钱。世道就这样,我们只是发发感慨而已。”“是哩,心善的跌着窟圈里,心瞎(ha)的跌着福窝里,世道就这样。”“其实这里以前就是个公墓,现在开发商买了这片地开发,也许有的人拿了钱就走了,舍不得再买地重新埋葬尸骨,现在的坟地比活人的楼房还贵呢。有的可能是没有人管的,比如烈士啦,后人没有的啦.....”“得得,别瞎说了,烈士的坟敢这样。”“难说,毛主席的纪念堂还有人想破坏来。”“不好说,这么大的西山公墓,很多年了,啥人都有的。”“好了好了,赶紧走,你们再说我看你们的同情心会把鬼都感动得哭。”“弄不好找你们做代言打官司就麻烦了。”“越说越离谱了。你看这些个大坑,是人家有人管的搬走了。”大家说着话,也许是这里树木太密照不到阳光,感觉有些凉飕飕的,都有这种感觉,就是没人先说出来,大家没再说话心照不宣的加紧了脚步。走过这片阴森森乱坟岗,都出了一口长气,“有些事还真不好说实。以后一个人可不要走这里。有点悬。”“我感觉也是。”“怕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的轻巧,这不是鬼敲你的门,这是你搅扰了鬼的安宁,不是怕不怕,等你到阎王爷跟前说清你没做亏心事也晚了,你已不是我们的工友,而成了它们的战友了。”“去去去,你才成了它们的战友。”“好了好了,饭可以胡吃,话不能胡说。到了,请进吧,这就是我们的宿舍。”小小进了石膏板的工棚,一股潮湿的霉味儿钻进鼻孔,不由的抽抽鼻子。“没住过吧?哈哈,工地上就这样。”既然出来了,小小想好了,啥样的苦她都要吃,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问题是我小小一直在吃苦中苦,不但没成人上人,连养儿育女都困难了。唉,可能是我的苦还没吃够,比如唐僧过了八十一难才能脱胎成正果,那我就继续修吧。就算修不成佛陀在世,也要修一个现世的妖精。这么想着小小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笑了。“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们这里很寒碜啊。”“不是啊,有个能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刮风别吹着,下雨别淋着,出门要饭的人,还求什么呢。”“别说那么可怜,我们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没本事也有力气,不偷不抢,给城市建设贡献我们的青春岁月,我们不是城市的垃圾,我们是城市最可爱的人!”“别臭美了,有谁会把你当成最可爱的人,是不是脑袋刚才被破棺材磕着了?有点晕吧。”“哼!自己瞧不起自己,活该别人瞧不起。”“只要你自己瞧得起自己,没有人敢把你当爬虫。”“对的,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就算我们现在是建筑民工,只要我们肯吃苦,肯努力,肯学习,做出超乎别人想象的事情,别人不仰望你不尊重你都不行。”“你太有才了,你不出人头地就太可惜了。”“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出人头地。”“唉,这娃,瞌睡还没睡醒么。”屋子里又进来了几个民工,看到宿舍来了个漂亮的妹子,这些出门在外的汉子有些心性荡漾。虽然说话的腔调小小不大听得懂,但从他们的笑声里,小小听的出这些人在说什么。她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出屋子。长福追出来,“小小你别生气啊,这几个是四川的,人都挺好的,只是开个玩笑。”“我哪有生气啊,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听他们胡侃。”“我陪你外面转转,等会儿我们老板来了我要钥匙,把那边的那个别墅开开,你今晚住那里。”“让住?”“还没交工,我们随便住,就是有的人不自觉,借口晚上在别墅睡就跑外面干坏事,所以老板不允许我们住了。”“哦,是这样啊,你们老板还怪管的严的。”“我们老板人不错呢,对我们很好的。”“长青哥能找到这里吗?”“你还不知道吧,长青哥在这个老板手下都干了好几年了,人家两个好的情同兄弟,我们是后来长青哥带出来的,我今年是第二年来。”“那长青哥今年咋没来。”“来的。不知道啥事,前几天他说想回去一趟,好象家里有啥事呢。”“哦......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我来乌鲁木齐,没说他在家。”小小心里有点惆怅。两个人边说边走,这个工地占面好大,转了一个小时他们才转回来。到了工棚正好老板也在,长福就给老板说小小是长青的亲戚,出来打工的,老板很热情的和小小聊了几句。长福说起小小的住处。老板就把隔壁的一间单间的钥匙给长福,说一个女孩子住别墅里害怕,隔壁的办公室闲着,让小小先住者,长青来了再安排,可能就两三天的时间。小小谢过老板,长福就带她来到隔壁小屋,反正就是工地的办公室,比大窝棚稍微的好点,床铺被褥到还干净。“这里还比别墅好些,我们住别墅也只是找些泡沫板垫地上,连床板都没有,睡在水泥地上而已。”“这就好得很,真要我一个人去那空房子里住,我还真不敢睡。”收拾好住处,长福到灶上给小小打了份儿饭,无非是米饭和水煮大白菜。凑合的吃了几口,长福走了,小小早早锁好门就睡了。又是它乡为异客,睡在发潮的床上,看着屋外的天空,心里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泪顺着眼角就滚下来了,小小定定的望着黑夜,任由泪水尽情的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梦里她听到柱子和喜喜的喊叫,一身冷汗惊醒,望见窗外星星满天。索性拉开灯,从包裹里拿出字典,慢慢的一页一页的看下去,只到瞌睡再次合住了眼皮。清早不知道几点,她被一阵砸门声吵醒,原来是上工的人吃早饭了,长福叫她起来吃饭。不吃不行的,这里附近又没饭馆,中午吃饭要到一点半,小小爬起来觉的头有点闷,到水管子用凉水洗把脸感觉好多了。饭是米饭,水煮莲花白,好象有几片肉,还放了辣椒酱,比昨晚的好吃一点,还有一份汤,是开水里倒了几滴酱油,扔进一把葱花,喝着不咸不淡,有股酱油葱花味,还行。可能是饿了,小小吃了一大碗米饭菜,喝完半碗汤,打个饱嗝,用手擦擦嘴,水管上洗了碗,打算回住的地方。这时老板来了。“小小,昨晚还睡的好吗?工地上就这条件,将就点。”“还好啊,谢谢老板。”“谢啥呢,出了门都不容易,尤其女人更不容易,要没个七灾八难的,哪个女人愿意离乡背井的出门打工?唉,不容易啊。”老板的几句话戳到了小小的痛处,她不由的眼圈红了,低下头只管拧着衣角。“你也别难过,既然大家遇到一起,也是缘份,谁没个过坎儿的时候,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坚强。你还不知道我性啥吧,我性彭,叫彭大勇,以后就叫我彭大哥吧,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别老板老板的喊了,见外。”“是了,老板。”“你看你看这丫头,我还没闭嘴呢,你又来了,记住哦,彭大哥。”“记住了,彭.....彭大哥。”“嗯,外面打工也不容易,你要是能干动我们这活,就在大哥这混着,要是觉的委屈呢,看你想干啥,我会尽量帮忙的,我和长青是兄弟,你不必担心,长青的事就是我的事。”“哦,知道了。谢谢老板,不是,谢谢彭大哥。”“幺妹儿你就跟着我们干得了,大伙都会照顾你的,太苦太累的活有我们爷们儿干,保证累不到你。”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稍有些驼背的四川人。小小看他大约有个四十来岁,长着一把小胡子,稀稀乱乱的。还没等小小开口,旁边有人接茬儿了“猴子你狗日的可别动歪心,小心长青废了你。”“去,去,就你屁话多,好象我猴子见女人就疯了。”“反正谁都可以放心,就你小子让人犯怵。”大伙儿一阵大笑。“好了,该上工了。今天分几个人要去飞机场那边有点活。去四个就差不多够了。其它的人把五号和七号的架拆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可大意。”“知道了。幺妹儿你今天到底干不干活呢?”“嗯?我....我也不知道。“”干吧干吧,今天哥带你,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你个牲口就会捡便宜,看长青回来不锤扁你。”“去去,别把哥哥想那么肮脏好不好,哥在乌鲁木齐的架子工里面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哈哈哈,谁说不是呢,搞女人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去你妈的,你败坏老子的形象。”猴子把安全帽砸向那个人,那人躲开了,安全帽在地上骨碌碌的打着转儿。“小妹不听他的,他来这之前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我怎么知道。”“一个专门治痔疮的江湖骗子。”“那又咋了。”“以后慢慢告诉你,说正经的,今天哥带你去飞机场那边,搭架比拆架稍微好点。”然后他对老板说,”老大,幺妹儿我带着吧,让彭大诚带大屁,癞子,大夫,小落几个去拆架,我和长福,老焦还有幺妹儿去飞机场。”“就这么地吧,小妹委屈你了。”“没事啊,出来就是受委屈的,说什么委屈不委屈。”“那你就先跟着猴子干着看,这家伙技术没得说,就是有点毛病,他要对你有啥不良言行你告诉我,我收拾他。”“没事,鸡蛋有缝儿苍蝇才叮嘛。”“那就这样了,老焦你给小妹找个安全帽和手套。看看有没小点儿的工作服。”“好的。”老焦是个瘦瘦尕尕的老头儿,管做饭,管工具,也干活。糊里糊涂的小小就上班了。上了公交车,才发现这么早坐车的大多是上班的民工,手里提着工具袋儿,身上穿着脏衣服,头上戴着安全帽,虽然是一夜的睡眠,还是无法休整满脸的疲惫和浑身的倦怠,三个一群,五个一帮的,推推搡搡挤上车,上了车,抢着凳子坐下就睡觉了,有的还打起呼噜,有的流着口水。没有坐位的站着也在打瞌睡,东碰一下扶手,西撞一下邻居,看着好是心酸。唉,我憨厚勤劳的农民兄弟姐妹,在这繁华的都市我们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拿着最少的工资,享受着不公平的待遇,遭受着城里人的唾弃,盖着越来越高越来越漂亮的大楼,打扫着越来越干净的马路,收拾着城里人肮脏的垃圾,为这个城市供献了我们的家庭,父母和孩子,可是,城里人的快乐,城里人的高傲,城里人的幸福生活跟我们有多少沾连。我们辛苦着我们的辛苦,换来的还是大多数城里人的瞧不起。小小默默的坐在后排,看着人上人下,心里有点潮,从今天开始,自己也是民工的一份子了,以后的路还不知道咋走下去,目前就是抓紧时间适应环境适应工作。一齐来来的那那三个男人一上车就呼呼大睡了,因是坐到终点站,也没啥担心的。公交车走走停停约一个多小时才到飞机场。车停稳这几人不用叫自己都清醒了,原来都已习惯车上打个盹儿。下车步行了十来分钟,到了工地,小小第一次来到工地干活,看着乱麻咕咚的工地,有点不知所措。到处是碎砖烂木头,竹胶板,钢管模板,看不到哪儿是路,哪儿是施工现场。她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猴子喊她:“幺妹儿,傻愣着干嘛,过来。””哦。”“告诉你注意啊,第一,安全帽不能离头。第二,走路千万别踩木板儿,小心钉子。第三,不要走在架子下面,其他的嘛慢慢在告诉你。”安全帽戴在头上一低头就掉下来,小小只好用手扶着。“把帽系系子紧一下就不掉了。过来我给你看看。”长福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蔫蔫的,不爱说话。小小走过去把帽子递给长福,他帮小小拾掇好给她戴上:“干活小心点,能干动就干,干不动就歇会儿,这架子工是建筑行业最累最脏的活,人家都叫我们是铁锈工。你先混着,等长青哥来了再看,他不会让你干这活的。”“苦点,累点我不怕,只要钱多。”“幺妹儿,过来。”猴子已经上了一架,站在架上喊着。“来了。”“他们从那边往来运材料,你负责递给我,能扔上来吗?来,扔一个试试,把那扣件先扔一个上来。”“啥?啥是扣件?”“你?尽然不知道啥是扣件儿?”猴子有些不可思议。“是啊,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天天在工地的。”小小说着话瞪了一眼猴子。“没关系啦,我告诉你。谁叫我是你师父来着。”猴子又从架上跳下来,走到一大堆扣件旁,弯腰一边捡,一边告诉小小。“这个就是扣件,这个叫接头,记住了?”“知道了。”猴子又上了架。“来扔一个扣件上来,看你行不。”小小拿起一个扣件,感觉有点分量,掂了掂,再抬头看看站在架上的猴子,“上来了,接住。”扣件直直的扔到了猴子的面前,猴子伸手轻轻的接住了:“不错不错,我担心你会扔到你屁股后面,或者砸到自己的头,没想到妹子扔这么准,是第一次吗?”“我扔过砖。”“怪不来呢。好,就这样,很好。”扔上去扣件,猴子又要她递个四米的钢管给他。不知道哪样是四米,乱抓一跟递给他。“不对,这是五米的,四米比这跟短一截。”又抓起一跟。“还不对,这是三米的。小小站钢管堆边看半天,再次拿取一跟递过去。”“嗯,这下对了。”扛起一根五米的钢管,压得小小肩膀生疼不说,连走路都有些不由自主的东倒西歪,小小咬紧牙关,用双手努力的往上撑着钢管,以减轻肩膀的疼痛。太阳热热的晒着,小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默默的鼓励着自己,坚持!坚持......中午的时候,天气怪怪的,太阳越来越热,烤得地面上一股焦糊味儿。钢管晒的好烫,带着胶皮手套都不敢抓,一抓胶皮高温化了沾手,直接烫一个泡。小小用凉水管子狠劲的给钢管冲凉,水管子出来的凉水刺到钢管上一阵白气就啥都没了,钢管依旧烫的抓不住“戴个棉线手套嘛,那样就不太烫了。”工地看门的老大爷给小小找来一双棉线手套,虽然脏了些,戴上比那手套好多了。空闲时机,小小把钢管挪一些到阴处,再递给猴子时,猴子冲他笑笑,“幺妹儿你心眼儿真好。”小小不多说话,只管干活。吃过午饭休息了半小时,猴子,长青和老焦被调到基础坑里搭架,小小负责从地面往下送料。从上往下送轻松多了,小小还有歇的功夫。闲下来她躲在堆高的模板后面,稍稍的凉一下,没事看着周围的景象。树上的叶子都晒蔫了,工地上没被挖掉,或者还没被渣土埋住的各种植物,浑身沾满了厚厚的尘灰,基本上看不出原来的绿色,经受着毒日头这样的暴晒,一个个就象遭受了极大的摧残蔫头耷脑的,看上去它们的生命即将要结束。鸟躲在树叶间,也没了早晨的欢叫,傻傻的盼着太阳被云遮住,或者快点下山。工地上只听见汽车声,搅拌机,升降级,塔吊一些机械工作时发出的吼声,人的声音几乎没有。天这么热,汗如雨出来,瞬间就没了。门口卖冰冻矿泉水的小摊儿,生意奇好。小小把头转过来,拿起身边的水管子拧开水龙头凑近嘴边喝了一口,一股臭胶皮味儿恶心的她一下子呕出来。她舔舔干裂的嘴唇,真傻呆,咋忘了带钱。整个工地象个火球,热的人无处躲藏。小小想,这就是打工啊,如果在家,这样的天气,连要饭的都会在屋里呆着。心里想着就有了很多的惆怅。于是低着头拿个棍子在地上乱画,以排遣心里的凄惶。“小小!小小!”听到喊叫,小小从模板后面站起来:“在这。”“过来,过来。”长福手里举着一瓶绿茶向他招手。“热坏了吧。给你。猴子请的。这家伙,平时再热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今天扥展了,一人一个大绿茶。嘿嘿!”“魔鬼也有善的一面,就看啥情况。”拧开盖子,喝一口带着冰渣的绿茶,一股凉爽一下子爽到了脚底心,“呵呵,也许幸福就这么简单,就是此刻的一口凉茶!”小小端详着手里的绿茶,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神态。“别啊,你的幸福指数也太低了吧。”“不低,如果是在沙漠上,给你一颗钻石,一杯凉水,你选哪样?”“钻石啊!”“我就选凉水。”“为什么?”“慢慢想去吧。”小小望着不远处有些摇动的树枝,再看看天空,“说不定下午有暴雨。”“不会吧,你会观天象?”“不会,感觉。”“不和你谝了,下边忙呢,一会要东西我来找你,你就呆着吧。”“好,转告猴子,就说谢了。”“不用,大家干活在一起,不必那么客气。”“应该啊。转告就是了。”“好,好,酸溜溜的。”小小坐在阴影里喝着带冰的绿茶,虽然活有些累,还好吧。或许这辈子就是投胎人间来受苦的,受够了就好了,没受够走到天爷的尽头,该受还得受,唉……下午大概坑里有现拆的料,所以一着没干啥活。七点多时猴子他们上来了,原来活干完可以提前下班走了,小小很高兴。“哎,幺妹儿,下班可以摘了安全帽了。”“戴着吧,我喜欢。”正在他们穿衣服,收拾工具的时候,天色忽然就暗下来了,原来西边的天空堆积了大批的黑云,此时正以万马奔腾的姿势往四面扩散,看来一场大雨是躲不了的。“啊呀,真的要下雨了。”长福看看天色看看小小。有点兴奋。“你高兴个锤子。下雨还那么乐,有病啊。”猴子骂长福道。“去你哥的,老子高兴关你屁事,你个臭猴子。”小小只担心他们这么骂会翻脸,谁知猴子却嘿嘿笑起来:“你个小娃儿,给老子长本事了。”小小也跟着笑了。到了公交站台,车还没来雨先到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薄薄的衣服薄薄的裤,一下子就感到了透心凉。小小禁不住连连打起了阿嚏。老焦脱下外套给小小:“别嫌脏,穿着吧,别淋感冒了。”小小看看单薄瘦小的老焦,有些不忍心。“不冷你穿着吧。”猴子一把抓过来披在小小身上:“叫你穿你就穿,你这幺妹儿咋这么麻烦呢。别看老头瘦,瞧瞧这身精骨肉。”说着话车来了,上了车才发现,车上人多着快没处站了。这是最后一班车,错过这班车,就只有打的了。打工的人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还得捏紧点,除非老板给了打的的钱。老板也不会几块钱的公交车让你花几十块打个的。所以,一路上来的全是带安全帽的民工。车厢里味道好难闻,加上饿了,小小晕车了。猴子见小小脸色不对,就把她拽过来,一只手抓着扶手,一个胳膊揽着小小。此时的小小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是头晕想吐。外面的雨好象越下越大,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车里面虽然十分拥挤,却很静。累了一天的工人,此时已是身疲力乏,饥肠辘辘,谁也没有精神在吵吵嚷嚷。公交车在亮起的路灯间穿行,车停车行,人上人下,走走停停间小小在晕晕乎乎中打起了瞌睡。不知道摇摇晃晃的走了多久,只知道车在半路坏了,到不了终点站,也去不了公交站,真是坏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只是小多了。车上的人大多数在骂娘,司机也很无奈,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过路的公交,经过沟通人家愿意带部分人到公交站,原因是全部的人根本挤不下。小小他们留了下来,不是不想挤上去,是她们离门远了,没份儿。车里空了,小小找个座位坐下,感觉有点冷,她瞅一眼旁边的猴子,猴子闭着眼打起了瞌睡,想到车上的事,小小感觉猴子没他们说的那么色,起码刚才他没有什么坏动作。这样想着小小到有些感激猴子,要不是他,自己不定怎么狼狈呢。小小紧了紧外衣,靠着车窗在朦胧中看雨中的夜景。又过了一会儿,一两空的路过,猴子赶紧的把头伸出窗户叫住了的。小小不知道打瞌睡的猴子是怎么知道有空的路过。“走走走,咱四个刚好能坐下,咱打的回去。”“车钱谁掏?”“你个龟儿子,啥时候了还这么计较。老子掏。”猴子拉起小小下了公交上了的。“你晕车坐前面吧。”小小乖乖的坐到副驾室坐。司机问了地方,对猴子说,太远不想去。猴子瞪起眼睛说:“妈卖逼,是不是怕老子没钱?”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的:“先拿着,到地儿再找。”司机看看钱,再没说什么,等他们关好车门,一踩油门走了。虽然打的,到了住的工棚,已过了十一点,别人都睡了,灶上啥吃的都没有,只剩几个凉馍。猴子又叫上老焦出去找吃的,大约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妈卖逼。太晚了,饭馆都打烊了。就买了一个猪心和半斤猪头肉,凑合着压压饿气,明天再吃。”几个人胡乱的就着馍馍吃完也只是压压饿气,又累又没吃饱,也没办法,只好钻被窝睡了。小小回到她的小屋,浑身象散了架,第一天就如此不顺,谁知道以后的路会不会更难。唉,不想那么多吧,走一步看一步。第二天老天还在下雨,只好休息。小小浑身肉疼的不敢动,还发烧。可能昨夜拍了雨,感冒了。早饭也没吃,只喝了半碗汤就又睡了。老板给了长福两百块钱叫他带小小去看看。猴子说他陪着。老板看看猴子,“你小子是不是有歪心了?”“哪儿敢嘛!只是觉的幺妹儿人不错,就当妹妹一样看撒。”“嗯!这才像个汉子。”猴子借了一辆皮卡车,拉着小小和长福拐来拐去的走了半小时,到了一个居民区,有菜市场,也有商店药铺。猴子领着小小到个诊所,大夫检查了,给小小打了一针,又包些药,一共花了五十多块钱。“老板给的钱剩多呢,咋办?”“你小子脑壳有病啊,不会去吃一顿,喝二两,难不成回去还退给老彭。”吃饭的时候天晴了。吃罢饭再没胡转就赶回了工地。小小吃了药继续休息,猴子他们去干活了。晚上吃饭时老板告诉大伙,明天长青就回来了。大家说笑了一阵就休息了。小小到晚上感觉好了很多,加上长青明天到,一下子好象病就没了,夜里倒是翻来翻去的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亮。不下雨,天又热了。吃过早饭,小小坐上老板的车去火车站接长青。一路上看着那天因陌生而忽略的风景,今天再看,觉的这个城市很美。看到长青提着行李走出车站口,小小莫名的一阵伤心,不由得双眼挂满了泪。“哥......”“哭什么呢,傻丫头。有哥在你身边,什么都不怕,啊!”说着伸手擦去了小小眼角的泪。“我这妹子,小时候不咋哭,这越长越没出息了你看。”他转头和老板说。他俩边走边说说笑笑,小小一声没吭的跟在后面。“今天我开,你坐旁边吧。”“还是我来吧,你老板咋能你开我坐呢。”“咱哥两还说这话。”老板捶了长青一下,长青笑笑坐到了副座。回去的路上,老板买了一大堆菜,水果,肉,啤酒什么的,准备晚上大家乐乐。也算给长青接风。……天气转凉了。很多工程赶工期,大家都很忙,小小跟着长青,活也不累,就在工地上混着,有长青在了,大伙对小小各方面都更照顾,小小在这期间也学会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渐渐喜欢上了工地。学会了搭架子,虽然五六米的钢管竖接立不起来,但横着还是满可以的。她不再只是给男工们递递扣件,递递钢管,缺人手的时候她也当起了大工。“横看一个面,竖看一条线,”每当小小站在未完工的大楼前,看着自己付出过劳动的那些维护在四周高高整齐的防护架,心里很是高兴,累是累,苦是苦,但是,用自己的辛苦劳动养活着孩子,虽然不能长见面,虽然不能每天膝下尽欢,但是,孩子不会因为穷而被人看不起,也不会因为穷而念不起书。其实,世道公不公平不是世道有多少好心人帮助你,而是这世道留给你多少肯吃苦的机会,你有没有努力。不是说天道不酬勤,而是你勤的不够,勤的不纯,勤的不义。如果不亏人,不害人,不损人,不负自己的良心,你努力了,一定会有所收获。但是,有多少人可以坦荡的问心无愧呢?所以只怨天道不酬勤,那是污蔑老天爷呢。小小坚信,灾难就是前世种的因,所以今生要努力的赎罪,让自己来世不再多灾多难。眼看工期要结束了,许多工地都加班加点,小小是个心细的女人,各方面都比较让人放心,老板时常的把她和长青分开,叫她也负责一些比较操心的事。那天天气比较好,因为要分三个地方干活,加上又走了两个工人,所以,老板让长青带三个人去一个地方,老板自己带人去了一地方,让小小和猴子去一个地方拆架,让小小去也就只是看看路人,注意一下安全。去的地方不是很远,但那里因为要交工了,各路的人马都来收尾,场面有点乱。猴子他们要拆的是一幢八层楼的侧面的半截外架。架子四周都用防护网维着,按程序是要把拆下来的钢管一根一根码到楼层,等塔吊往下吊。猴子今天的情绪有点兴奋,坐在高高的架上,显得有些反常,嘴上叼着烟,还哼哼唧唧的唱着歌。时不时扔下来一根钢管,吓得小小冲他喊半天:“不要往下扔,小心。”虽然拉着警戒线,她还是怕有人突然的闯进来走近路。每次喊完,猴子只是回一句“不是故意的,自己掉的。”小小只好加倍的用心,尽量指挥人从远处绕行,一早上,累的她感觉这拆架时指挥安全比搭架还累。吃午饭的时候,小小说猴子你今天吃错药了吧,咋干活这么不用心。猴子笑着对小小说:“小小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我以前的那个相好的了,没给你说过,就为她我和我老家的老婆离婚了,我儿子和我丫头都不跟我,我把我的几万元辛苦钱都给她了。可是去年她不跟我了,跟一个小包工头走了。我一直在找,今天碰见了,她尽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过了就过了,还提她干吗?不是你的总归会失去,想开点,再说,钱这个东西,又没写你的名字,给也是你愿意,当初爱了,分开了就分开了,何必放不下呢。”“你不懂男人的心,可以不爱,但不要欺骗,要欺骗也可以,但不要骗得一无所有还抛弃。抛弃就抛弃,但不要象个垃圾一样扔了也不回头再看看,不看就不看,再不要弄堆臭狗屎胡上......恶心也就罢了,不要恶心死啊......”“没看出来你还是这么有心的男人。”“你以为我真象他们戏说的那么色啊。我是受过伤的人,恨女人,对那些贱女人狠耍,不过,象你这样的人,我还是有人性的,决不胡来。”“看出来了,你不是坏人。”猴子看一眼小小,嘴咧咧,没再说话,把脸扭向一边,掏根烟。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手抖抖的点着。小小心想,看来每个人都有不被人知道的伤痛,只所以笑的心不在焉,是为掩饰内心的疼痛。“猴子,我发现你的技术就是好。”小小没话找话。“呵呵,这不是吹的,搭架这行当,能和我站一个当次的,说实话,在乌鲁木齐这圈儿里,出了咱老板的瞎弟弟,就长青也逊我一点。”“这个我信。哎你说这瞎子我真就有些崇拜了,你说他吧,耳朵是聋的,说话大舌头,叫个姐姐吧老喊成爹爹。一进楼道就瞎碰,你说就这么个‘鸡暮眼儿’,搭架那活咋就干那么漂亮,你看那在高架接六米的竖干,我的个神啊,那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走在高架上比走平路还走的稳,我老看他在架上干活就象看表演,真的绝了。”“可能老天爷少给你一些和别人一样的,就会在别的上面多给你一点。这瞎子也可怜呢,他是老板的堂弟,爸爸去世早,他是老大。跟了老板十来年了。人挺好,就是三不清。眼睛看不清,说说话说不清,耳朵听不清。别看他是这么个缺物,可孝顺呢,家里的两个弟弟全是他供着念书,都上大学了。每年过年都会回家看老娘,三十晚上一定要给老娘磕头的。”“哦,真难得。”两人说开了话题,猴子的情绪好多了。这会儿人们吃完饭也休息的差不多,快上工了,来厕所的人多了起来。小小她们拆架的围墙外面不远就是临时搭建的厕所,几乎过来的人都能看到。“嗨,你看那个女人。”小小顺着猴子的手指看过去,两个包着头巾带着安全帽的女人从对面过来钻进了厕所。“那不有两个吗。你说的哪个?”“穿红衣服的那个。”小小盯着厕所门,一会儿那两女人出来了。小小特别的看了穿红衣服的那女的。虽然戴着安全帽,捂着头巾,没带口罩的脸上看出来厚厚的粉印,刚吃过饭的嘴角还残留着鲜红的口红,弯弯细细的眉毛好象纹过很久了,变成了蓝色,好象还纹了眼线,看上去有那么点媚象,年纪也就三十多岁。难怪猴子会被迷得倾家荡产。“不错啊,很漂亮。”“哼,烂婊子一个,只认钱不认人。”“呵呵,别说那么难听嘛,认钱没啥不对啊。”“哼,懒得理你了。干活。”猴子扔了烟屁股,瞪一眼那女人的背影,将一个石子狠狠的踢向远处,朝拆了一半的外架走去。小小跟在猴子的后面上了高架。“你不在下面看着,上来干吗?”“我上来观一下风景啊,这次撤了,明年开春才开工,谁知道我明年在干嘛。”“过年回家吗?”“回啊,娃娃想我,我也想娃娃啊。”“你老公呢?”“在啊。有病。”“哦,怪不来你出来打工呢。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媳妇啊,心疼都心疼不过来,咋舍得你出来。”“别屁话了,干你的活。”“实话说,我在外面死命的挣钱,就是想家里的婆娘娃娃吃好,喝好,不受罪。唉,说出来丢人,几年没回家,老婆和别人睡一起了,娃儿不认我了。只好离婚,又找这么个烂女人骗光了我的钱。”“你不是说你为这个女人才离的婚吗?”“不是啦。男人嘛,很好面子的,怎么好给人说自己挣钱养着别人的老婆和男人啊。怎好意思说老婆跟别人了,自己被赶出来了。”“你老婆好厉害嘛。”“我一直对她很惯的,有点怕老婆撒。”“那你就离了?”“不离咋整?睡都睡几年了。再说人家也帮着我养娃儿啊。”“猴子你个傻逼,你确定孩子是你的?”“嗯!这没假,我儿子可象我呢。我女娃儿也象我。”“哦,不过呢还行,就这么净身出来了?”“是啊。我在新疆也呆惯了。以后一个人就这么混吧。”“不想再找了?”“除了一身臭皮囊,一无所有,谁跟我?”“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一天一二百的挣,好好的不怕没女人。”“还是觉的你们甘肃女人比较温柔,善良,也会疼男人。”“开玩笑!我们甘肃人民可是封神演义中周文王的臣民啊,一向以勤劳,朴实,善良,勇敢,为根本的。说起来我们甘肃人比较傻。”“那不是傻,是诚实。”“嘿嘿,你到是对我们甘肃人民很有好感啊。以后有机会给你介绍一个媳妇,去我们甘肃做上门女婿可好。”“求之不得呢。”两个人唠着嗑,猴子麻利的干着活,小小骑在架干上边和猴子谝传边看老远的景致。“猴子你看,那是什么地方?太美了!太阳给白皑皑的高山度了一层金灿灿的边,整个大山都发光了。我想去那里。”“那就是天山!”“是吗!好神秘啊!你去过那里吗?”“没有,看似在眼前,十天你也走不到。”“你说那里面有人生活吗?”“傻呀,到处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饿不死也冻死了,你去?”“你说,金庸小说里的那些高手是咋住在天山深处的?”“人家有功夫,可以飞上山顶。你能吗?”“我不能。你说现在有没有这种人。”“说不上,反正我没见过。”“我想神仙还是有的,只是我们见不到。”“这孩子,书看多了。下去下去,我要拆这儿了。”小小痴痴的望着天边金闪闪的雪山,幻想着无数的遐思。顺着架杆往下溜着,还是舍不得的回头望望那山。猴子一个人在上面,他歇了手,勾住钢管盘在单面的架干上,掏出烟点着,迷起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工地,那里他清楚的看到那个女人风骚的身影,猴子有点走神。烟快快的燃完了,他又点起一支。他看到那女人朝厕所这边走来,突然的一股邪恶的念头从他的脑海升起,他邪邪的笑了一下,朝着小小喊道:“小小,走开,到这边来。”小小顺着他的手转到了后面。猴子看了一眼周围,他卸下一根六米的钢管,看着那女人走进厕所蹲下来。猴子的心颤粟了,手也抖了。他深深的吸口气,把钢管担在架上,然后一使劲,钢管顺着厕所的位置飚了下来。猴子在这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刚回头向上望的小小看到了飞下来的钢管,她惊呆了。片刻就听到厕所里一声惨叫。就听得厕所里有人大喊:“了不得了,快来人啊,钢管砸着人了!”一个胖女人一边提裤一边往外跑,喊叫声充满了恐惧感。小小一下子腿软了。猴子听到惨叫声,快速的溜下架,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已不见了身影。一时之间工地上乱套了。那边工地上飞快的跑来一些男女,有人进了厕所去救人,有人在找猴子:“快,快抓住那个架子工,别让这狗日的跑了。人命关天的事。”“这龟孙子早不见人了。快报警。”“救护车叫了没?快,快点看看人咋样。”一会儿功夫,警车声,救护车声把个工地叫得人心惶惶,很多人都围到这边看热闹。没有人注意到瘫坐在地长的小小。停了一会儿,救护车开出人群“闪开,闪开”的叫着开走了。来了好几辆警车,警察东问西问的了解情况,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是哪里掉下的钢管,只是知道那边拆架。找那拆架的人,早都无处可寻。这才想起给架子工老板打电话,医院救人要钱啊。小小嘚嘚瑟瑟的站起来走出工地。到外面的电话亭给长青打了电话。电话通了,小小说不出话。长青急的问咋回事,哼唧半天,小小才抖抖的说清楚工地出事了,钢管砸到人了。长青一愣,又赶忙安慰小小别怕,他这会儿来接她。说完挂了电话,又连忙给彭大勇打电话。此时的彭大勇已经接到了工地上打来的电话,医院赶呢。长青到了这边工地,在小卖部外面找到了靠墙坐着的满脸惊恐未退的小小,他看着小小干裂的嘴唇,买瓶水递给她,小小接过水喝了一口,拉住长青的手站起来,“哥,会死人吗?判刑吗?”“还不知道情况,医院了。你们咋整的,咋这么不小心呢?猴子呢?”“哥,你别问了,咱回去说吧。”长青扶着小小坐上车。一路上小小一声不吭,长青看那有些呆痴的样,估计是这丫头吓着了,也没再问啥。到了住的工地上,小小坐在车上不下来,“哥,我有话给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还信不过哥?”“可能是猴子故意砸的那个女人。””你别瞎说。”长青赶忙捂住小小的嘴,“傻子,饭可以胡吃,话不能乱说。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真的。”“好了好了,你是吓傻了。从此刻起,记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钢管是意外掉落,你啥都不知道。对任何人不许提这件事,听到没有?”长青轻轻的拧了一下小小的鼻子,然后摸摸她的头,“傻丫头,下来吧。天大的事有哥在,别怕啊。”他拉小小下了车。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工人们还没回来,工棚里空荡荡的,潮湿而阴暗。长青又去了干活的地方,小小拉上门走出工棚,放眼望去,好多的别墅外装修都以竣工了,红的瓦,黄色的墙,还有周围的绿树,真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啊。一套一二百万,话说回来,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一定幸福多少。但人家肯定比我幸福。小小这么想着,慢慢的在工地上瞎转。来到一幢还没装修的别墅前,小小想起那天,自己跟着猴子,长青,还有大屁在这里给瓦工搭架,陡得麻雀都站不住的房顶儿,绑着绳子,四肢象狗一样爬着在上面挪动,一不小心就滑脱了,要不是绑着安全绳,掉下去一千次都有。就连平时傲气十足的猴子,那天也是叫苦连天。现在想起来还怕怕的。唉,小小长叹一口气,真是世事无常啊,可恶的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走过这幢房子,前面那个房子小小有点不敢过去,以前就听看工地的几个人说,半夜时分,老听见那个房子里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还有哭叫声,可瘆人了。给它搭架粉内墙的时候,小小在这干过活,为了少走几步路,她扛着六米的钢管从屋中央打算穿过去,走到屋里的时候,一个过道边有个地下室的门,路过那里,一股冷风呼的吹到小小的身上,顿时浑身一阵麻麻的凉。头发根儿好象竖起来了。不由的小小心里一阵害怕,她想起了那几个看工地人的话,扔了钢管撒腿跑出去了。外面红红的太阳暖暖的照着,小小擦擦冷汗,我的个神哪,吓死我了。这到成了大家开心的笑话。但是小小那天真的怕了。小小再没往前走,折转回了工棚。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冷风嗖嗖的吹着已经有气无力的花草,看着是那么的叫人怜爱。霜来了,这些花花草草到了告别世界的时候,一切的繁花似锦都已成了过去,面临的却是寒冷的冬天。小小想,我也该回家了。下班回来的人们谈论着自己工作时的事情。有人发现今天少了猴子,他们取笑着说可能领了工钱又去找小姐去了。大伙一阵玩笑。小小只是苦苦的笑笑。等老板吃饭也等不来,今天的长青也不说话。再看“鸡暮眼儿”也是苦丧着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大伙感觉有点不对头,于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疑问着。“哎,今天这是咋的了?一个个被霜打了?”“给老板打电话。”“别打了,猴子出事了,那边工地上架杆砸到人了,猴子跑了,医院。”长青绷着脸给大伙说了一下大概。工棚里一下子又热闹了,咋说的都有。小小盛了饭端到小屋里,也没胃口吃。放桌子上歪床上就睡了。天亮时老板红着眼睛回到工棚,大伙正在吃饭。“啥情况?”“人到是救过来了,死是死不了,太悬了,钢管擦着肺边戳过去了,断了四根肋骨,腿断了。肚子穿个洞。还好没伤到要命的内脏。要不老子这半辈子的辛苦就全搭进去了。”“这也怕是得一疙瘩钱呢。”“唉,到这份儿上了,啥也不说了。眼看着大伙都要回家了,来这么一下。怕是今年账更难结。”“没办法,遇上了,没事别想事,有事别怕事,咋办呢,就这样吧。”“还没猴子的消息吗?”“公安局到处抓他呢,他有几个胆子?”“哪也不能老这么躲啊。”“杀人就该偿命,伤了人家也得有个交代啊,大老爷们儿,平时不是挺爷的吗,这会儿怂了。”“他也可能是吓坏了,过两天可能会有他消息的。”“这个臭猴子。”大伙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阵,吃了饭都出工了。老板躺在猴子的铺上睡了。小小跟着长青来到工地,今天再也不想动钢管了。她爬上十八层楼的楼顶,朝下看,看到地面上走动的人比蚂蚁还小,直接就是一个移动的黑点。小小想,人也不过是世间的匆匆一过客,在岁月的长河里也只是微微一粒流沙,凡事又何必那么计较,那么放不下呢。伤害了别人,难道自己又能躲得过良心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就算躲过了当初,你能躲得过今后吗。遥远的天山永远只是沉默,看上去总是那么金光闪闪,可是,你高大耀眼的外表下,藏着多少难以探知的秘密和冷酷呢?她叹口气,转过身,放眼望去,对面是树木葱郁的南山,山上黛色浓墨,期间别墅点点犹如散落林中的红色宝石,在太阳光下发着迷人的璀璨,那么醒目又那么光艳。西面山上的别墅比较集中,一家连着一家,都建在推平了的半山腰,山下是几幢高楼,还有花圃,亭子,树木,游廊,水塘,草坪。花黄花红,草翠树绿,看起来豪华优美的人造繁华,只不过建在摧残自然的大美之上,几多哀叹,几多幽怨,在贪心着和虚华着眼里只是一丝云烟,他们只在乎手里的钱和权,不在乎山的伤,树的痛。再转身,北面是一大片绵延几公里的人工栽植的树林,中间一条公路穿行而过,隐没在绿茫茫的尽头。小小观望了四周,还是觉的很没趣,于是就坐在楼顶上看塔吊上来下去的调东西。正当小小很无聊的时候,长青来叫她:“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走吧,这下有你事了。警察来调查,找你了解情况。”“找我?坏了,这下麻烦大了。”“傻瓜,怕啥,你又没砸着人,钢管又不是你掉的。不过你还是要准备好说什么,说错了,猴子是要坐牢的。”“让我想想。”小小紧张的手里冒汗了。“别怕啊。别紧张啊。你啥也不知道,你在下面看现场,你不知道那架杆怎么掉下来的。记住了?多话不说。”“嗯,知道了。”他们顺着楼梯下了几层,实在太慢,于是就从架子上溜下来了。既然不是故意伤害,也只能算是意外事故。但工地上出了这么个事,公司受了影响。在年终结算的时候,就是结不了帐。害得长青,小小,老焦,瞎子,一天跟着老板缠在劳动执法大队讨工钱,那个可怜啊,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做农民不易,做一个拿不到工钱的农民工更不易,其中的辛酸只有经历过的才能体味。眼看着过了腊月十五,年关就在跟前,还没有结账。没办法彭大勇和老婆商量拿出两个儿子积攒的三万块压岁钱,给大家发了些路费,长青留下和老板继续要钱,其他人凑合回家了。小小拿着手里的一千五百块钱,不知道回家该怎么走进那个家门。为什么生活总是在自己信心十足的时候就当头一棒?为什么付出的到头来总是空空?难道真是命里注定就该如此一生只有失去和伤悲吗?小小一边收拾行装,一边想着自己所经历的路程。我不是不努力啊,老天爷为什么如此对我,倒霉的事总叫我遇着。“笃笃笃”“谁啊?”“我。大白天锁门干什么。”小小打开门,长青拿着一个鼓鼓的双肩包。“傻丫头又哭上了!看你那点出息。有哥在你发哪门子愁呢。就算哥去要饭,要一碗也会先让你吃。不哭昂。”长青不说还好,说了这几句,就像一条线拽出来一串珠子,小小的眼泪巴巴的只往下掉。“羞不羞你。”长青刮了一下小小的鼻子,惹得她又噗嗤笑了。“过来看。这是我给两个外甥买的衣服,这是给妹夫的两瓶新疆酒。这是车票,这有五千块钱,先拿着,下午出去办个卡,你这样带着现钱我还不放心。”小小一下子扑进长青的怀里,”哥......”“好了。记住,傻姑娘,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哥就为你活着。”“哥,找个嫂子好好过吧。”长青摸摸小小的头:“妹妹,哥等你真正过好了,哥才能放心。”小小仰起头对长青说:“哥,今生有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好了。你收拾好过来,今天我借了老大的车子,带你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哥再给你买个手机,现在没有手机怎么能行。出门一趟,回家了别让人觉的你混的不好。”“哥,把你钱花完了你咋办。“呵呵,钱是挣的,花了再挣。”“好吧,听你的。如果有一天太阳的光有幸照到了我,哥,我会加倍的还你。”“呵呵,期待那天早些到来。”回到敦煌。回到魂牵梦绕的敦煌,这里有我的孩子我的家。也就几个月不见,柱子和喜喜都长高了些,离开妈妈的孩子都好象比较懂事,也许是缺少了妈妈的呵护,自己变得坚强,这可能是人乃至所有生命成长过程的必然。就象一棵小草,压在大石下,它也会努力的钻出地面,追寻一片阳光。就象一棵藤蔓,没有大树的依靠,也会使自己顽强的伸展,只到攀上理想的高度。在县城的车站,小小看到了孩子,那一刻,她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和自己日夜想念的孩子团聚。幸福就是如此的简单。带着孩子们在街上采购了一些年货,打个车回家了。进得门来,没有女主人的家还算整齐,柱子说为了迎接妈妈的回来,他和妹妹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小小开心的笑了,有孩儿如此,自己再苦再累也是高兴的。小小打开行李,拿出衣服给两个孩子换上。打扮齐整了这才问:“你爸呢?”“我爸去打牌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我和喜喜都是在奶奶家吃的饭。我们家啥也没有。”“那妈妈寄给你们的钱呢?”“爸爸拿去输了。”小小咬咬牙,再没问什么,也啥都再没说,拿出来长青带的酒,又拿了一袋葡萄干,“走,我们去奶奶家。”“奶奶,我妈来了!”一到大门口,柱子就大声的喊起来,这时从厨房快快的出来了柱子的奶奶,后面还跟着一个邻居媳妇。“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还怕你过年来不了呢。这就好,这就好。看把我两个娃儿高兴的。”柱子奶奶在围裙上蹭蹭手,接过小小手里的东西。“赶紧炕上暖暖,我给你端馍去,刚炸的。”“不端了。我们在街上吃的饭,还饱得很。”“端几个尝尝。”说着话就到了厅房。小小也没客气,脱了鞋就上了炕。喜喜也跟着上来了。柱子跟着奶奶到厨房端馍去了。“我爸呢?”“到砖厂看门去了。”“唉。我爸那么大岁数还要出去。看看柱子他爸。唉.......我也真是命苦呢。”“都是我们没管好。”“妈你说啥呢,又不是小孩子,几十岁的人了,会吃饭的会翻身,怪你们干啥。”在婆婆家吃了饭,睡了一会儿,天黑了。小小带着两个娃娃回到家,点着炉子,屋子里一会儿就热呼起来。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还是感到累,不到十点就睡了。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双熟悉的手在她的身上摩挲,她醒了,但没有动。说不上是人性的本能,还是作为人妻的义务,她静静的承受着一种来自肉体的渴望和颤粟。十五岁懵懂的年季就是这样毁掉了她对生活的所有渴望,无奈中度过了人生最具幻想,最年轻的美好时光。而此时,来自身体的原始欲望,象烈火一样燃烧着她年轻的身体,所有的恨和怨,被烧的无影无踪,她转身紧紧的抱住男人,除了体能的蠕动,翻云覆雨之后的风平浪静,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完事,各自包着被子睡了。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了。过了十五,小小收到了长青打来的工资,一共六千三百块。小小和婆婆商量好把两个娃娃交给奶奶管,这样老人管的踏实,外出的小小也放心。她只留了车票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婆婆,正月十九这天,小小又离开敦煌,踏上了西去的路程。新疆还是冰天雪地,所有的工地都没有开工。除了留守工地和看大门的,几乎看不到外人。薄薄的雪覆盖着空地上的坑坑洼洼,散落的独轮车,烂砖块,废钢筋随处可见。回到工地的第二天吃罢早饭,长青对小小说:“我有一个决定和你说,也算商量,但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小看他一脸凝重的神情,倒是紧张了,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你不能就这么跟着我在工地上混,一个女孩子家,在建筑上混不出什么来。再说你脑子聪明,又肯学东西。我有个朋友在平安保险公司,我决定让你去跑保险。”“什么?哥,你疯了!我只上过三年级哎。”“不怕,就你现在的水平,高中的也未必比你学的多。”“可是我除了文字的东西,算数和其它很差的。”“那又怎么样,一加一等于几知道不?”“哥你是不是年过的有点晕?酒劲儿还没过去?”“别胡说,过年就没喝酒,都是臭猴子闹的,今年的年过的糟糕透了。”“说起臭猴子到底咋整了?”“没事了。公司陪了些,保险公司陪了些。老彭陪了些。”“哪猴子呢?”“他穷得屁响,拿他能咋样。”“哪他人呢?”“在啊。出了这事,家伙老实多了。再不咋咋呼呼了,乖得很呢。”“哦。看来有时候女人真是祸水。”“你不是女人啊。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那你说怎么祸了。”“如果猴子老婆不和别人睡,也不存在把猴子净身出户,猴子不净身出户,就不会被那女人连骗带耍的弄那么惨,不那么惨,猴子也不会恨她拿架杆去砸她,大家也不惹这么多麻烦。这不是女人惹得祸吗。”“对也不对。也不能全怪女人,比如男人本身就不是个好男人。”“哥你说的也对。自己不清白,麻烦自然来。”“什么逻辑。”“哈哈,混账逻辑。”长青给小小在郊区租了一间楼房,出门就是公交车站,中途不倒车,到站下车对面就是平安保险公司。他领着小小到保险公司转了转,见了他的朋友。然后给小小买了一张本市地图。又带着她到处走走。小小转得是云里雾里,只记得出门坐几路车,到哪站下,过马路。长青说这就可以了,慢慢会知道的。吃了晚饭,照看着小小收拾好床铺,长青又安顿了小小一些事就回工地了。小小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孤单。于是她就围着被子打起了游戏。正打得投入的时候电话响了,把小小吓了一跳。看是陌生的号码,小小没接。过会儿又打来了。还是没接。一会儿发来一个短信,原来是长青的那个朋友。他告诉小小明早九点五十点到保险公司。小小回说知道了,也没了打游戏的心情,展开地图看了一会儿就睡了。闹铃声把小小从熟睡中吵醒,睁眼一看,外面还有点黑,被窝里暖暖的,实在不想起来。闷着头又赖了一会儿,铃声再次响起,小小打个哈欠,把手伸出被窝。屋外冷气嗖嗖,天色模模糊糊的没有完全透亮,马路上行人稀少。小小出门就快步的往公交站台走去。只是站台在坡坡上面,小小还在坡下,离着站台就五六米远,车过来了,小小就忙忙的招手,并跑起来,不料脚下一滑她来个嘴啃地,手也弄脏了。车上的司机并没有看到她,见站台上没人上车,车“呜”的一下就走了。小小看着远去的公交车只能叹口气。一想十五分钟一趟车,等着怪冷,不如回去洗了手再来。再次出门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就十来分种的时间,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小小走到站台时刚好十九路车到了,车上人不多,她找个座位坐下,看表八点四十。昨夜好像下了小雪,路面有些滑,车走的比较慢,估算时间,九点五十怕是有点紧,心里不由得有点急燥。心想第一次去就不顺,一出门就摔跤,上班又迟到。唉,怕是这保险公司也非我能呆下去的地方。小小惆怅的望着车窗外,一路心里慌慌的。车到文汇大厦,小小下了车,穿过马路,看表,谢天谢地,九点三十五,还早,心里又轻松了。路过帝豪宾馆时,放慢了脚步,特意的看了看橱窗里好看的花卉,心情突然就愉悦起来。来到华西大厦一楼的电梯口,见到要乘电梯的男男女女大多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看胸牌都是保险公司的,只少数几个人穿着便装。哇!这么多人啊。大家微笑着互相道着早安,看上去就好象都很熟。有人也向小小问好,小小不认识,所以有些紧张,看到人家都那么靓丽,那么帅气,感觉自己很土又傻,站在人家当中,自己显得很局促。好在电梯上下的快。进了四楼的公司大厅,人们四散分离,一下都不见了,随便遇到一个,也是微笑着道声“早上好!”小小慌乱的点点头,有点不习惯。她东张西望的在大厅里溜达着,看到张挂的各种宣传海报和鼓励的口号,感到气势很浓烈,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精神有些膨胀。“嗨!早上好!你来得早啊!”小小回头见是长青的朋友李键。“好!我也刚到一会儿。”“走吧,我带你去科里,给你介绍同事认识。”小小跟着李键来到一个大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座着。见到这么多陌生的人看自己,小小很害羞,她脸红了。“李总好!”有人和李键打招呼,小小才知道,原来长青的朋友还是个大家伙,也没告诉她。“大家好!给伙伴们介绍一位新人。来,过来。”李键把小小拉到台前:“这是我表妹,小小。刚从老家来。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帮助。”“欢迎小小同学加入我们!”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立刻大家噼噼啪啪的拍起手来。“好好好!各位同仁静静。把她分在杨浩你们组,好好带带,乡下来的,很多事不懂,多费心。”“没问题,看表妹不是俗人,一定会秀起来的。”一个高高帅帅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士从后面走上来。“小小跟他去,坐下。我们开早会。”开完早会十一点多,大家都出去跑业务了,小小和其它几个新人在办公室学习。下午,杨浩带着小小办了入职手续,押金是李键垫的。过了两天,公司组织新人进行了七天封闭式魔鬼训练,这七天,彻底的改变了小小,把她从丑小鸭的阴影中解放了出来,使她想变成白天鹅的梦想更强烈了。小小以八十九分的成绩考得了保险资格代理人的证。虽说多一分浪费,六十分万岁,但是取得高的成绩,小小和大家一起都很开心,说明还是学到了东西。接下来的日子,小小就真的开始了她的另一种生活。经过培训的小小,脑子已经被一种十分积极和奋进的意识塞满,满脑子装的是努力就有钱挣,奋斗就能成功的信念。斗志昂扬,意气奋发的犹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背着装满各种宣传资料和工具书的大包,投入到她的客户拜访,陌生拜访当中。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去,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进,一家一家的敲门,一张传单一张传单的发。有的时候老员工带着,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单干。就这么认认真真的信心十足的跑了一个月,冒着严寒,顶着风雪,挨着冻,受着气,到月底了,小小一个客户都没跑成。其他的人,都有进单,要么自己买了,要么亲戚朋友买了,反正都开单了。每天的早会是小小最难熬,最尴尬的时候,比被顾客拒之门外还尴尬。杨浩说“没事,别泄气,坚持就是胜利。实在不行自己买一份。”小小白他一眼“有本事陌生拜访进单,自己买算啥。”“嗬,看不出来啊,行!我就看好小小同志的这股劲,有出息。”“哼。”小小不再说什么,依旧执着的早早出去,晚晚的回来。发了工资别人开早会都分享自己的所得,只有小小还是光头。她感到压力很大。晚上给长青打“哥,保险公司不是人呆的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也呆了一个月了,你不是人啊。”“哥,不是那意思。那是神呆的地方,我不行的。”“什么不行。加油,坚持!”“哥,要不是你,我都饿死了,一个月一分钱没挣,还搭进去好多车费。工地上再不挣钱,我也不止赔吧。哥,我不想去了。还是回工地吧。”“屁话。乖,听哥的,坚持三个月,不行在撤,挣钱不挣钱,先锻炼锻炼,在平安保险干一阵子,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哥,我想挣钱,还要养活孩子,供娃娃念书,我耽搁不起。三个月我至少要挣七八千。”“钱我来挣,听哥的话,好好干,你能行。”“哥......”长青挂断了电话。小小无奈的拿起学习笔记,给自己充电。一家幼儿园跑了九趟了,副园长说“四十多个孩子都要办意外保险,但是要等园长来了才办。”不巧的是园长生孩子了。小小要了园长的电话联系了一下,说是打算买,等她满月上班再谈。幼儿园隔壁有家收破烂的,小小路过时也进去发个传单,闲聊几句,走的勤了,慢慢熟悉起来。那天从幼儿园出来路过收破烂儿的门口,没打算进去,正要走过,就听里面喊“嗨!买保险的你进来。”小小就进去了。“看你这么敬业,又这么诚恳。我们打算在你这买个保险,你给推荐一下看哪个好。”小小的心砰砰只跳,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要买保险?”“嗯。我想给我们两口子都买,你给推荐一下。”“你大概买多少钱的?我好看哪个比较适合你们。”“保的全一点的,大病啊,分红啊,意外啊啥的都要,那怕是保费要多些。嘿嘿,你是看不起我们收破烂的,怕我们没钱吧。”“不是的,.......”“你来。”小小跟着这个满身臭气,破衣烂衫的男人走进黑洞洞的破屋子,屋子里难闻的气味不由得小小捂住鼻子。“哈哈,有点难闻。”“你咋不打开窗户透透气呢。”“嘿嘿,习惯了。这不冷嘛。”屋子里很简陋,一张大床,几个烂沙发。男人走到一个三人沙发跟前,一把拿起了垫子,“看,这些。”小小看见一百元的钞票散乱的铺在沙发的坐垫下,足有几千张。男人放下沙发垫,转身又接起脏兮兮的床铺,天啊,一百元的票子铺了一床。“噢买嘎的!”小小惊呆了。没见过这么多钱,更没想到一个臭臭的收破烂的有这么多钱。真是“别看老子穿的烂,身上装着几百万。”一点不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到了吧妹子。老哥有钱。我观察你有些日子了,见你办事比较踏实,为人也不嫌平爱富,有你这么个员工,你们公司也差不到哪儿去。你看着办,给我和老伴儿都买。”“谢谢你看得起我。这么办,我打电话叫我们经理来,开车拉你去公司慢慢办理。好吗?”“你安排。”“你现在可以去吗?”“可以啊。”“那好,我这就打电话。”小小安奈住狂跳的心,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李键。时间不大,李键和杨浩开着车来了。小小如同在梦里,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古人啊古人,你们咋就这么智慧呢。晚上下了班,李键打电话叫来了长青,李键请客,杨浩和他们组的全体成员都参加了,为小小的开单庆功。开玩笑啊,一下子买了十二万的保险,不贺说得过去吗。作为小小来说,总有些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不可思议。小小请了两天假,到工地上玩了一天。工人们陆续都回来了,工地上显得生气勃勃。原来的工人有不来的,也有新来的。猴子听说小小来了,大老远的打车来看她,买了许多好吃的零食。大伙在一起乐了一下午。天擦黑,长青送小小回了城里。小小对长青说“哥,我实在不想在保险公司干了。”“这刚有点眉目,咋又不想干了?你看你不挣不挣,一挣挣哥几个月的。”“唉,保险行当似海深,哥,你没接触过你不懂。”“看来我妹还是有长进的嘛,说话各方面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保险行业就是塑造人啊。人家说保险公司出来的都是精英,平安培训出来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看来不假。”“哥你耍笑我。”“没有。哥耍笑你不等于耍笑哥自己吗。哥就是希望你有出息,好起来啊。”“哥,这我知道。”没办法,小小只得听长青的,硬着头皮又继续她的早出晚归的拜访。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以后,小小的业绩大长,手里也有了一笔不算太少的存款,最重要的是小小在销售方面学到了很多东西,小小感觉自己真的要有一双飞翔的翅膀,要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磨难受得,历练经的,还有什么风雨不可以承受呢。这年冬天小小没有回家,春天的时候,小小作为公司的销售标兵被选派到深圳总部深造。回来的小小如虎添翼。正当大家看好小小前途一片大好时,小小突然辞职了。“小小,一定要这样吗?”“是。”“一定这样我也不劝你,只是为你可惜。”李键幽幽的说。此时的小小不再是那个人多的场合就害羞的乡下傻妹子。她已是带领着七十多人的部门经理,而且业余时间写的诗歌,小说,在省级报刊时有发表,努力没有白费的。只是因为长青病了,再也不能在工地上干活。他要离开新疆回老家了。对小小来说,离开长青的距离决定着她做事的成败。长青走了,她就算干的再好,心里的那份空落什么都无法填满。她选择和长青一起回。对她的决定,长青默认。他也不想把小小一个人留在它乡孤单的前行。小小和长青一起回到了美丽的渭水源头。她和长青办了一家药材加工厂,凭着良好的信誉,做人的诚信,她们的生意风生水起,越做越大。小小干脆把两孩子也接了过来。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几年的拼搏,几年的风雨,加工厂成了股份有限公司。孩子们都已长大上了大学,柱子上了上海交大,四年以后考了研究生。喜喜上了北大,还准备出国呢。小小不同意,还是长青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了,飞高飞低由他们去吧。儿女们都远走高飞了,上了年纪的柱子爸慢慢的也改了赌博喝酒的坏毛病,小小也不怎么管他,有吃有喝有钱花,不顾儿女不顾家,这样的男人有也罢,无也罢。倒是长青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年秋天,确诊长青胃癌晚期。长青说他想去西藏看看雪山,看看布达拉宫。小小把一切事务交给柱子爸和大哥,陪着长青来到西藏。神秘多情的西藏,来这里,为的看一眼第一缕阳光照在布达拉宫金顶的壮美,看那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雪山,围着神秘的玛尼堆,摇着转经筒,为那个“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美丽传说……"风有很多的理想她把希望寄托给天空。天空太浩瀚让风失去了方向。我有很多理想,都在哥哥的身上哥哥去了远方,我只好去我该去的地方。"西藏回来不久,八月,就在我来世的季节,就在桂花飘香的季节,长青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疼痛离开了......小小的世界又一次天昏地暗。办了长青的后事,小小再也不想留在那个她熟悉的地方……那里有太多的回忆和悲伤,经历的多了,就想的开了,能放下的就放下了。于是,我撇弃这一世的苦难,身披袈裟,走进深深的庙院,青灯古佛,修我来世的安然……杜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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