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9:19跟你讲“她”的故事
图片原创作者小草
1我永远记得十四岁那个冬天的早上。天气晴朗清寒,阳光透进落地窗,照得白色地砖像一面巨大的反光玻璃。开门声很轻,我依旧听见了。爸爸走到玄关,看看地面,又打开鞋柜找了找,没有拖鞋,眼里流出一丝尴尬。他说:“没事,穿鞋进去,正好要拖地。”没洗的拖鞋被我放进爸爸清空的衣柜里,那个衣柜里曾塞满了妈妈的漂亮衣服。妈妈和癌症抗争三年,离开不到半年,爸爸已经带着刘晓兰和他们的孩子堂而皇之地走进这个家。他们的孩子今年三岁,多讽刺。我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他们。刘晓兰嘴角弯着笑,眼神坦荡,举止大方,自然得像回自己的家。她这模样化成钉子扎进我眼里。刘晓兰把怀里的小男孩放到地上,说:“乐乐,叫姐姐。”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弟弟。小三生的孩子,长得像爸爸,一看到他,我就为妈妈和自己不忿。乐乐瞪着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东看西看,又冲我咯咯笑,叫了几声姐姐,小跑着冲过来要我抱。我猛地站起来,像躲避一个怪物的进攻。他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憋着嘴,眼里很快蓄满泪水。刘晓兰连忙抱起乐乐哄,往后退离我好几步。爸爸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就算你讨厌我和......刘阿姨,弟弟是无辜的。”我没想到会撞到他,但不愿解释,为了掩饰心底的慌乱,故意恶狠狠地说:“你和小三的儿子,哪里无辜?”我说完摔门回到房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哭。越悲恸,心底的信念越坚定:不能接受刘晓兰,不能承认弟弟,否则就对不起妈妈。2吃晚饭时,我走出房间,看见衣柜里的拖鞋已经被拿出来,洗干净摆在玄关。饭桌上没人说什么,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吃饭,我好似一记重拳打空,心里全是空落落的不适。凭什么我妈死了,他们能像没事人一样,这么开心。我心底滋生了恨意,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汲取养分,枝繁叶茂地成长起来,遮蔽了内心。我把刘晓兰的口红折断、划花她的皮鞋、往她的连衣裙上泼颜料。可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好像没事发生,买了新的口红、皮鞋、衣服。她有时对我笑笑,眼里全是看透一切的无所谓,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又仿佛胜利者看一个跳梁小丑。爸爸经济宽裕,她跟着我爸从不缺钱,这方面伤害不到她,我加大进攻力度。放学时我抓了一把沙子回家,丢进她的高跟鞋里、包包里,看着她一脸暴躁,我有了报复的快意。我还把泻药碾成粉搅进她的牛奶里。没想到出了意外,乐乐偷喝了茶几上的牛奶。一颗泻药,对大人可能是去几趟卫生间的事情,可对于三岁多的孩子,医院。我坐在书桌前,作业一页都没翻动,一颗心惴惴不安。晚上八点,终于等到他们回家,刘晓兰第一次踏足我的房间。她无比严肃地对我说:“你妈的死和我没关系,如果不是她查出癌症,你爸于心不忍,他们早离婚了。”我对乐乐生出的一点负疚感,被刘晓兰三言两语击得粉碎。我情绪失控,流着眼泪冲她吼:“不管什么时间,你破坏我爸妈的婚姻,在他们离婚前怀孕,你就是小三!”刘晓兰脸色铁青:“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爸爸走来拉开刘晓兰:“你和孩子说这些干嘛?”“她对我怎么样无所谓,但不能伤害到乐乐。”“她也不是故意的。”“那她给我下药就行是不是?我忍了多久,你到底管不管?”“好了好了,给她一点时间过渡......”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我被挖出的悲伤却怎么也埋不回去,只能随着眼泪汹涌而出。3吃完早饭,爸爸找我谈话。他说了很多,我用沉默抗拒,但之后我没再对付刘晓兰,不是接受了她,而是怕我再不乖,爸爸会不要我。我和刘晓兰成了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谁也不搭理谁,奇怪的是乐乐很喜欢亲近我。“姐姐,巧克力给你一块。”“姐姐,你喝牛奶吗?......唔,可我想喝。”“姐姐,我能不能吃一个冰淇淋?”“姐姐,看我画的画,这是爸爸、妈妈、姐姐,还有乐乐。”他说完,自己咯咯笑起来,两只小胖手捧着画无比慎重地递给我,上面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住了小星星,我不忍拒绝,最终这幅画被我锁进抽屉。日子不痛不痒地过着,转眼到了初三寒假,他们来到这个家一年了。一天保姆请假,刘晓兰哄好乐乐睡午觉,要和爸爸外出,他们让我看着乐乐。下午,同学约我出去玩,乐乐午觉一般能睡两三个小时,我想,我早点回来,他应该还没醒,于是便出了门。两小时后回到家,爸爸和刘晓兰正满脸焦急地往外赶。一见到我,他们同仇敌忾,跳起脚一起骂我,手指头戳在我的脑门上。乐乐不见了!我懵住了,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耳朵嗡嗡的,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一股力把我往旁边推去,我摔倒在地上,他们走进电梯。从未如此孤立无援过,又忐忑又委屈,我全身冰凉,害怕极了。爸爸找保安调监控,很快找到乐乐。他大概是睡醒后没看见人,穿着小睡衣出门找人了,误打误撞地走到小区的儿童乐园,在沙子堆里和其他小孩玩了起来。乐乐是找回来了,可我和他们之间那道透明的屏障变厚了。4在家找不到归属感,我在学校结识了一些吃喝玩闹的同学。我学会了翻墙旷课、去网吧打游戏、染了深栗色的头发,全新的感官刺激往我的心里灌入鲜活的血液,有种奇异的快乐。尽管知道不对,我依旧忤逆爸爸的管教,任由自己放纵下去。半年后的中考,如预想的一样,我没考上重点高中。成绩和分数线出来后,爸爸再一次找我谈话。他说:“你不喜欢这个家,就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去,堕落给谁看?毁的是你自己的前途,你妈要是知道了,死都不瞑目。”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妈妈的照片反复看,许久未流泪的眼睛又模糊了。我告诉爸爸,希望他缴择校费,给我“买”一个进一中的名额。爸爸的眼角动了动,眼里有光在流动,像是欣慰,又像在叹气。高中三年,我选择寄宿,每周末回家拿一次生活费。乐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大概还不会看人脸色,每周五傍晚听到开门声,都欢天喜地地跑到门边迎接我。刘晓兰很郁闷,说儿子对姐姐比对妈还亲。爸爸却很开心,说血浓于水。我偶然买点小礼物带回家,他雀跃得像得到宝藏。高三学业繁重,我一个月回家一次,不知不觉到了高考,付出得到回报,我考入一所重点大学。爸爸很开心,开学前办了酒席。切蛋糕的时候,才读二年级的乐乐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要考上姐姐的大学。”大家都被逗乐了,气氛融洽,我笑着,心里却很平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心冷肺。如愿离开这个家,我的脚步却没停下,本硕连读,出国深造工作,那个家变成了遥远的地方。乐乐有时候会和我视频,都是他在说,我安静地听,出国后有了时差,视频变少了。5或许是异国他乡太寂寞,二十九岁这年,我决定回国发展,在某一线城市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过年前,爸爸打来电话,话题拐了十八个弯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年回家过年吗?”我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因为他这份小心,我格外像外人。还是回家了,爸爸开车到机场接我,他身边站着个大男孩,大老远就冲我挥手,喊:“姐,这呢。”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是乐乐,都这么大了,比爸爸还高出一截。他穿着时尚的运动套装,一笑一口小白牙,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我后知后觉地想,他今年十八岁了吧。本来只打算住几天就走,可突如其来的疫情把我困在家里,每天二十四小时共处,不会有更尴尬的事了。许久未见,我和刘晓兰更生疏了,客气得像同事,一起吃饭说句话都是例行公事。无聊到发霉,这天下午,乐乐扬了扬手机,问:“姐,一起来一局?”我看着他手机上的人物:“......什么?”“这游戏没玩过?”“呃~”“没事,我带你。”于是我稀里糊涂地加入战局,完全不会玩,另外几个是乐乐的朋友,有人开麦问:“陈浩,你带来这弱鸡是谁?”我:“......”“是我姐啊。”乐乐大笑。对方立马说:“哎哟,对不住了姐。”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风很柔和,我心里某个角落忽地一松,这一刻我们像是亲姐弟。6时间一天天过去,隔离的禁令一天比一天严格,谁都没想到这场疫情会这么严重。这天下午,乐乐接到电话,他一个朋友去乡下奶奶家过年,封路了回不来,求他帮忙去他家喂猫。刘晓兰沉着脸说:“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猫,不许去。”爸爸说:“安全重要,你让他想想其他办法。”乐乐为难,朋友是别无他法了才找他的。他穿上雨衣雨鞋,带上N95的口罩和护目镜,一再保证喂了猫就回来,把身上这些拔干净再进屋,不会有事。爸爸和刘晓兰才勉强答应。防护是做到位了,可喂完猫回来的路上,乐乐出车祸了。马路上空荡荡的,他骑着电动车,和弯道那边驶来的司机都想当然地以为没人,撞到了一起。“脚伤了?伤得怎么样?我就说不要去喂猫,医院现在多危险,不看医生也不行啊,怎么办啊!”关心则乱,刘晓兰像只无头苍蝇,一边拿口罩找钱包,一边讲电话,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到点上。我坐在阳台看书,耳朵却系在了刘晓兰的手机上。“啊?让你姐接电话?”我接过电话,三言两语问清楚事情,一边武装自己,一边说:“你们留在家里,医院。”刘晓兰眼里含泪:“这怎么,怎么好让你去......”她不好意思麻烦我。“我年轻,抵抗力强,你和爸爸安心待在家里。”乐乐似乎伤得不轻,能听出他声音疼到发抖。医院资源紧张,不知道外科怎么样。我开着爸爸的车,医院的时候,对方司机垫付了钱,办了住院,乐乐已经在手术室了。几小时后乐乐被推出来,脸上手上都有擦伤,小腿骨折严重,做了钢板螺钉手术内固定,麻药还没过,回病房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清醒。他唇色苍白,还冲我笑:“姐,我就知道醒来见到的是你。”他全然信任又眼含愧疚的笑,戳得我心头发软,假装教训他:“这么不小心,多大的人了。”他还笑,被骂得挺乐呵。7城市确诊加疑似感染肺炎的患者有近百个,闹得人心惶惶。医院是重灾区,医院跑,许多小区开始自行隔离。乐乐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也不回家了,让刘晓兰把生活用品放在小区门卫,我去拿。刘晓兰和爸爸都等在那,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站得老远,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别担心,过几天我把乐乐平安带回家。”刘晓兰哭红了眼睛,眼神木木的,点点头说:“想吃什么和阿姨说,我给你们做。”我每天到小区门卫室拿三餐饭,医院照顾乐乐。看着一天天增长的感染人数,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脖子上像悬着一把刀,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熬过去。时间漫长得像一年,乐乐恢复良好,特殊时期,提前出院了。经过层层关卡的筛查、测体温、消毒,终于回到家。门打开,屋里的一桌一椅都无比熟悉。爸爸和刘晓兰奔过来,我感觉被热切欢迎了似的,好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绕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家了。本以为刘晓兰是奔向乐乐,身上忽地一重,她竟然抱了我一下,然后老脸一红,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在家,不然我和你爸真不知道怎么办。”“应该的。”我说完,顿感轻松了不少。有些关系里,需要相互麻烦来拉近距离。晚饭刘晓兰做了一桌菜,劫后余生,除了乐乐,我们都喝了点酒庆祝,刘晓兰又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谢的话。这些年,我对当初的事也渐渐释怀了,借着酒劲鼓起勇气对刘晓兰说:“我小时候不懂事,做了那些事.....”刘晓兰打断我:“阿姨也有不对,我一个大人不该和你较真,那时候你伤心、紧张、不安,防备我都是正常的,我应该看到这些,给你一点温暖和关心,主动安抚你。我总觉得后妈嘛,给你吃好穿好,不苛责你,相安无事就好了。其实不是的,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孩子。”爸爸也开口了:“其实在你9岁的时候,你妈已经打算跟我协议离婚了。她觉得我们没有了感情,已经约好离婚后和另一个男人出国。因为公司的事情,怕资金出乱子,一直没办妥。后来便查出你妈生病,我们怕你接受不了双重打击,就瞒着要离婚的事。爸爸有错,我有了新家,是爸爸对不起你。”8我低头喝酒,借低头掩饰湿热的眼睛,借酒掩饰心里的脆弱,一顿饭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轻飘飘的,踩在云上一样飘到沙发上。乐乐以为我醉了在睡觉,没开灯,窗外的灯光漫进屋子,光线暗淡。他倒了杯白开水坐到我身边,委屈小孩似的自言自语:“姐,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的手肘搭在眼睛上,酸楚铺天盖地地涌来。又听乐乐说:“可我从小就喜欢姐姐,我知道姐不是真的讨厌我,不管我多烦,你都没有生过气,爸妈不在家,总是你陪着我,就算各玩各的,只要你在家我就特别踏实。”傻子,那是我小时候把你弄丢过一次,怕了。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哗哗流出来,袖子湿湿热热地贴在小手臂上。这话痨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像以前视频,他一个人也有说不完的话。我受不了了,曲着肘关节顶了他一下,说:“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他愣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叫:“你没睡着啊,丢死人了!”我说:“被你吵醒的。”“哪一句醒的,哪一句?”他瘸了条腿依旧精力旺盛,支着一条腿挤到我身边,不依不饶地追问,硬是把我挤到沙发里侧。闹够了,我们就这么并肩躺着,目光透过落地窗,看着别人家一扇扇窗子里的灯火。乐乐突然叫了声:“姐。”我:“嗯?”他说:“有姐真好,你经常回家好不?”气氛微妙而安静,这一刻,我们的心挨得好近。一片暖融融的温柔漫上来,我心想,有你才是真好。斜过眼看他,回答:“好,以后我放假就回来,你可别嫌烦!”PS:亲爱的宝宝们,为防失联,恳请将我的公号设为星标,且在不耽误您时间和在您方便的前提下,点击一下“在看”或者“转发朋友圈”、“留言”。
开号四年了,真的感恩、感谢你们常来!
也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让我能靠写文生存,让我能在这方小天地里,分享你们或暖或凉的情感印迹,体味人间情谊与温暖。
再读一篇“她”的故事▼她把夫妻生活,过成了无间道。可爱的你,点个“在看”好吗▼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